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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什么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还不快换了正经衣裳滚回房里念书去明年就大比了”孟积珍大声教训行事乖张的幼子。
“我就出去逛逛,一会儿就好,爹”
孟积珍更怒:“这衣裳哪儿来的?又是点翠的吧,穿这身别扭行头,你准备往哪儿去?惹了泼天的祸,还不知悔改,还敢再去,小心被人逮住了打死,老子就白费了这么多年的细米白面”
孟雅春不动,眼里闪着雀跃的光:“听说县爷要嫁女儿,爹,咱去他家里求亲去吧?”
求亲?孟积珍气歪了鼻子,伸出一根白胖胖的手指去戳儿子的额头:“作死吧等大兵一撤咱就回乡里去,躲得远远的,别说人家县太爷门槛高,那丫头人不人鬼不鬼的,弄不好是个妖,人家不愿嫁,咱还不稀罕娶”
孟雅春吃一顿臭骂,怏怏地回屋。
父子俩散了场,不防被墙外一双贼亮的眼睛看了个饱,媒婆子小心地从墙头上爬下来,恨得咬牙切齿,明明有个娇滴滴长相喜人的大闺女藏在内院,偏说没有……
这些日田孺人的闲暇时光几乎都是在佛堂里度过的,女儿说的或许是对的,芸芸众生,可怜人儿那么多,佛祖顾得了谁呢。但一日不来,她心里就颤的慌,所以她来得更勤了,希望佛祖看在她殷勤的份上,能给她家一点眼角的余光。
扉娘也跟着来,说不清为什么,一到这里,她那颗待嫁的惶恐不安的心似乎平静了一点儿,想象着银钿描述的那人丑陋的样貌,粗鄙的言语,动手与人撕打的暴戾,扉娘就钻心的难受。就算自己只活到五十岁上,算一算,那漫长的三十五年,可怎生煎熬?
扉娘跪在母亲身边的蒲团上,仰头望着氤氲中那张静谧的脸,她想,能救她的不是这尊镀金铜塑,而是她的母亲。几次翕动嘴唇,却难以开口,佛堂里有一种庄肃的气氛在流动,使她不敢造次,大声说话,争辩,哭闹,都是不相宜的。
“娘,你到我屋里去坐坐,好吗不跳字。
田孺人向佛祖告了罪,小心地退出来,随着扉娘去了西跨院。
甫一坐定,扉娘就瘪着嘴道:“娘,我不嫁那富隆泰,那人坏的没谱”
田孺人心头一跳,女儿还是没被自己劝服,还在闹
“你怎么知道?听谁胡说呢?”
扉娘低头不吭声。
当初求亲的只有几家,只有这富家家境还算殷实,自己根本没有挑选的余地。像样的人家都不肯登门,小门小户的又怕女儿受穷。
扉娘带着哭音:“娘啊,那人真的是坏透了呀”
田孺人心酸得眼泪落了一肚子,她柔声劝慰女儿:“富家家大业大,娘指望你这辈子锦衣玉食呢。“她顿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感觉一团温软扑到自己怀里,这一团小人儿在一颤一颤地哭。田孺人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出了眶。”扉娘啊,娘的乖女儿,庚帖也换了,聘礼也受了,日子定好了,只等着那一天呢,你叫我怎么着啊?“
扉娘从母亲怀里挣出来,睁着一双泪眼问:“娘,脸面这般重要?能大过女儿的终身去?“
看着倔强不驯的女儿,田孺人心里突然腾起一丝怒意,没有哪家的女儿敢这样,三番四次地挑战母亲的权威,至少自己没听说过。“扉娘,你还当我是你母亲吗?“田孺人颤声问。
前院书房里亮着灯火,田孺人红着眼睛从西跨院出来,脚步滞了一下,朝着书房行去。田吾正坐在书案前挥笔写着什么,田孺人立在背后,轻轻说了一句:“老爷,扉娘不肯嫁,可日子都定了,这如何是好?”
田吾正笔势一顿,头也不回地道:“由不得她”
“可她闹得厉害,寻死觅活的,怎生了得啊?”
田吾正将手中的笔狠狠一掷,墨汁四溅,刚刚写就的一张宣纸上立刻斑斑驳驳。田吾正旋身,望着自己的孺人道:“她要寻死,就让她去你去对她说,她若再闹就不是我田某的女儿”
丈夫面色阴沉,眼里有少见的狠厉与不耐,还有最后这一句决绝的言语,田孺人心里一抖,含泪应声“是”,早知道丈夫这里寻不出好计,还是忍不住来了。
她拭了泪又道:“老爷,依我看这大明朝廷是不成了,咱们还是寻个清静地方,离了是非,安安稳稳过日子罢”她希望丈夫辞官,带一家老小回江南,依着几亩田地耕读度日,加之多年来官囊里积存了不少,一世用度也尽够了。
她心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盘算,女儿铁了心跟自己闹,弄得自己心里被酸涩和怒气填的满满当当,另外还有一丝隐忧滋生,如若那富家子真如扉娘所言的那般恶燥不堪,女儿这一世便毁了。如果丈夫辞官,一来可趋吉避凶,二来,一家人南归,这边亲事一推,北风吹不过黄河,在家乡再为女儿觅一门好亲,岂非皆大欢喜?
她心里想得周全,既顾了丈夫,又遂了女儿,自己也安心。可这想法却难以出口,看丈夫方才的态度,这念头只好烂在肚里了。
田吾正复又提笔,重新铺上一张纸,开始笔走龙蛇。“我这不正在写辞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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