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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
“人生已太多委屈,笑笑又何妨?”
话刚说完,方卞便发现自己的肥臀已印上脚印,而易行的大脚兀自伸在半空。
“人身已太多赘肉,摔摔又何妨?”
摔在地上的方卞刚骂出易行的名字,远处就传来另一声易行的名字。
家仆到了。
家仆有名,名曰易安。
“小少爷,三爷让您回去。”
“说了什么事儿了么?”
“只说您回了就知道。”
跟方卞告了罪,易行便匆匆返家。回到内堂,便见父亲正支使家仆收拾家具。易行上前请安,问道:“阿爹这是做什么?”
“搬家。”
“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这话刚说出来,易行已然明白了。看着父亲紧锁的眉峰,便知族亲矛盾业已不可调和了。
“搬家也好,只不知搬去哪儿?”
“天大地大,难道除了这宗家里,就没有我等容身之处么?”
“不,阿爸,孩儿并非这个意思。”
易冲之叹了口气,愧疚地看了易行一眼,却肃声道:“五哥,道不同,不相谋。这宗家目下既容不得我们,我们又何必寄居白眼之下,日日看人脸色。我已决定分家了。”
易行惊道:“阿爸,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易冲之道:“别无他法。”
易行看着父亲,看着父亲稀松的白发,看着父亲褶皱的眼角,心下却是万般感慨。父亲在兄弟之中排行老幺,本是极受疼爱的小公子,然而自打游学归来,便尽抛儒道,投身墨家。尔后不顾阖家反对,毅然与墨家名宿柳梦梅之女柳涵结亲,自此易家此脉,几尽革除。
易家宗家拜儒三百年,门风极严,似易冲之胆敢叛儒易教者,前所未有。是以柳涵弃世之后,父子二人在易家境况,便一日不如一日。分家之议,不过早晚罢了。
跟方卞告了别,整个下午,易行父子二人都在忙活搬家事宜,至于宗家亲戚,并未有一人前来相送。眼看着行李打整已毕,车驻门前,转首望着这居住了三十多年的宅子,易冲之眼色已红了。然而他的刚强秉直容不得他有一丝的颓败,更无一丝的懊悔,他要走上一条前无先祖开辟的道路。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这一瞬,他又豪气顿发。
有山,有水,有月。
月如钩,钩在乱山头。
山道上,车声辚辚,牛车上的墨衣易冲之却在这白山黑水之间引吭高歌: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一曲歌罢,山间再无人声。易行度知父亲心绪已复,便道:“春闱将至,阿爸今年还去吗?”易冲之道:“自然是去的。”易行黯然:“这一去又要数年之久。”易冲之心绪正高,慨然道:“大丈夫总要建功立业,成不世之功。一时聚合离别比诸国家功名,又算得了什么?今夏你就要入阁,自能得到名师教导,比起我来也差不了多少,何况同窗之间交流奋进更有奇效。日后相见,说不得你我父子二人并立朝堂,岂非一段美谈佳话?”
“可是……”
“哎,勿复多言。”易冲之抬手打断他,望着满天星辰,目绽星光,“我想,你娘也是这样想的。”
易行也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向天空,只见繁星闪烁,轨行无迹,象征着大宋国运的紫微星微弱暗淡,而围绕着紫微星的“九英十八卫”却光华璀璨,这似乎也预示着这个国度的尴尬——主君无能,郡国并起。
可是他关心的不是这个。
易行问道:“娘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啊。”易冲之脸上洋溢着光,“天底下最漂亮的聪明人!”
然而在易冲之口中的“最漂亮的聪明人”,却成为后世为人所尊崇的“最聪明的漂亮人”,意即不惟有一双盖世安邦的夫与子,也是整个民族运势的掌舵人。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