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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漫长的夜都会以新一天的到来而结束。骊山的清晨比起总乌烟瘴气的长安城早晨要自在宜人得多,少了每日急急躁躁的街鼓声,替为悠闲鸟鸣声,站在高处极目远眺,视野所及尽是沐在晨光中的长青松柏,百年来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模样,从未变过。
河山比起人是更久远的存在,就算是这样,河山也并不能永恒。万事万物既生则必有消弭的一日,没有例外。
想明白这一点,人世间的尔虞我诈好像变得毫无意义。但认为它毫无意义便可斩断一切关系避世不碰吗?哪有那么好的事。
裴渠刚转身便碰到了上远。上远脸上素来没什么表情,她看看远山,又看向裴渠:“这么早便到此处散心,裴少府心中有烦恼之事吗?”
裴渠恭恭敬敬弯腰行礼:“回殿下,没有。”
“当真没有吗?”上远淡淡地问,“近来发生这么多事,裴君心中不可能一点打算都没有。要与我说说看吗?”
裴渠皱皱脸,很无奈地说:“殿下想知道的,下官似乎在许久之前便说过了。”
“‘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心,下官都没有’那一句吗?”上远语气凉凉,“如今所谓的大局似乎就将定下,裴君如果还揣着‘置身事外’的打算未免太天真,不妨考量下将来的路要怎样走,再仔细回答。”
到如今,上远依然希望裴渠能站到她一边,为的大概也只是那枚国玺。有国玺就能改变什么吗?那一块石头甚至比不上一支军队更直接有效。皇权最终只属于有力量且能操控局面的人。
“殿下似乎很想教导下官接下来要走哪条路,但对下官来说,走现成的路则似乎有些无趣。种菜久了,下官觉得掘土挖路也不是难事。”
上远已经彻底失了他的支持,却还是期望能用他身边的人来威胁他。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裴渠已是断了她这念头:“殿下打探了那么多,或许知道关于下官的一些隐秘故事,既然知道,就该明白下官可能并非良善之辈。”
他甚至微微笑了一笑,这笑容中几乎没有善意,连上远看着都觉得分外陌生。她想起那些半真半假的隐秘传闻,头皮一阵发麻,不禁抿紧了唇,不再轻易开口。
裴渠冷冰冰地躬身告退,上远屏息看他走远,不由皱了皱眉。此时周围没什么人,骊山的早晨仿佛更安静了。没过多久,裴良春便遥遥走了过来。
他见到上远亦是很客气地一躬身,上远说:“裴御史不必多礼。”于是他直起身,将四周都仔细瞧了瞧,这才将试探沈凤阁及南山之事简略说给上远听。
上远听完低头想了一会儿,她霍地抬头,又问:“可确认过袁将军家那位妾室的长相?”
“那位妾室常年不出门,但线人昨日见过她一面,奇怪的是,她和瞿松华的长相差了太多,即便过了将近十年,也不可能彻底改头换脸。所以……要么是先前的情报出了差错,要么是袁太师李代桃僵。真正的瞿松华,在生下袁嘉言之后,可能的确是死了。至于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便不好说。”
上远听着微微眯了眼。
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但好像又有些迟了。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沈凤阁是圣人爪牙,以为他的立场至少是中立的,但现在看来,他却是与袁太师一伙。而他手中的内卫势力……
上远想着想着握紧了拳,原本她还存了想留他的念头,但现在——她改主意了。
裴良春瞥见她渐渐收紧的手,便猜她心中定有了打算。不论用什么办法,只要沈凤阁一倒,那么内卫组织和御史台内的权力分配必将重新洗牌。这也正是裴良春所一直期待的,他不求自己能活得长长久久,只希望活一日,便可不断往上爬,将曾经踩压他的人踩在脚下。
上远面上仍是风平浪静。她侧身往回去的路上走,似是不经意般地问了裴良春一句:“听说裴少府当年并非出生在西京裴氏本家,而是在东都?”
“那年夫人为图清净在东都待了一整年,回来时七弟已经好几个月大了。”
“当年接生的人,在东都府中服侍的乳娘等等,都还能再找到么?”
“都不在人世了。”裴良春简略地说了这一句后,反问道:“殿下在怀疑七弟吗?”
“听说西京裴府有座小楼,裴卿去过吗?”
听上远说到这里,裴良春已明白她要打探什么。他回:“那里一直被严封,不许任何人涉足,下官未能去过。”
“知道了。”上远轻应一声接着往前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裴良春虽这样轻描淡写地将事情盖过去,但他早在出门之前便同裴晋安告了状,就像小时候那样——
“七弟去小楼了。”
他还记得那年父亲脸上的盛怒之色,那时候他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父亲将七弟从小楼里揪出来暴打了一顿,心里快意无比。
不知道过了将近二十年,父亲会怎样处理这件事呢?
晴好了半日的天气终在午休过后转了阴,圣人没有着急回朝,而宣武节帅卢湛也乐得享受骊山行宫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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