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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县令一身便服走进这家测字铺。“朱姓与李姓,哪一个运势好?”
测字先生一个激灵滚过全身,谁不知道李姓的贼在和朱姓的皇帝在抢江山龙椅呢?看看面前这个不怒而威的大人物,再瞧瞧门柱上栓着的一匹高头大青马,他心里有了数。
“这不消问得,自然是朱姓好过李姓。”
“空口无凭,这等乱讲,还要你测什么字?把朱与李这俩字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是朱与李,皆有木,发荣之意。然朱字乃是木上加冠冕,王者之象昭然。而这李字嘛,木下有子,合该回家抱窝的哇”
田吾正很满意,至少黑沉沉的心里多了点亮光,他出门骑上马往县衙走,脑子里立即转了思路,不允许自己去考虑这测字先生言语的可信度有多少。至于爱新觉罗氏,他并没有考虑进去,因为目前朝廷正在与之议和,输银输捐。闹得最凶的,还是李氏闯贼一党。而且他十分不屑提起这个带着羊马腥膻味儿的古怪姓氏。
田孺人一早送走了长子,开始张罗女儿的亲事.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丈夫饮了几盅酒就糊涂了,彩礼不论多少也就罢了,说什么门第亦不必论,堂堂宦家女儿千金之体,如何能纡尊降贵?
风声放出去,却迟迟无有回音,起先她还不以为意,反正自己也不愿女儿早嫁。可半个月都过去了,仍是乏人搭理,只有寥寥几个商贾之家找媒婆子来探了探讯。
县令嫁千金,理当是媒人踏破门槛的光景,可如今竟是门庭冷落,真是咄咄怪事。女儿复生之事坊间虽有闲言碎语,可流言如风,猛刮一阵不就过去了?何至于塌了天似的?田孺人坐不住了,遣了几个妇人出去探风。
半日功夫,出去的人陆续回转,聚在小花厅里向主母禀报。
刘嬷嬷去的是城西一带小门小户聚居之地,她瘪着缺了门牙的嘴道:“婆子我转悠多时,也没听见有什么言语,大伙儿各忙各的,自走自道。最后我往那人多的地方一站,刚嚷了一句县爷家里要择婿啦,就有人回嘴,他择他的婿,跟俺一尻子关系也没有婆子我自个思量,那些寒门祚户的,大概有些自知之明,晓得高攀不起,就不来接这个茬?”
田孺人秀眉一竖,哂道:“老货昏了头不是?我女儿再不济也不至于落到那种地方去”
刘嬷嬷讪讪地退到一旁:“咱瞧那地方人多。”
管事田忠顺的婆子金嬷嬷缩手掮肩地上前:“咱就在向阳街、明月街这一团转了转,也没听到什么风声,就到茶馆里坐了坐,听了一回书。”
“放着正事不做,听什么书?”
“可人家讲的是一段还魂记,茶客们起哄说听腻味了,叫换一个,咱就只听了一半半儿。”
田孺人一凛:“讲的什么?”
“还魂记呢,夫人”
田孺人将手中慢摇的纨扇往案上使劲一摔,胸膛不住起伏,难怪堂堂县令千金无人问津,竟不知被恶口毒舌编排成什么样子了。
“走,咱们也听听去,究竟多好的故事”
天刚擦黑,明月街上的老字号茶馆清心记就坐满了人,店面宏阔,摆放了几十张方桌,配着长条凳子。
田孺人领着田忠顺夫妇两个随着人流走进来,拣一张洁净桌子,点一壶茶和几盘点心,坐下来闲等。
田忠顺冷眼瞧着店里的茶客,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贫必贱,富必贵的局面不知是什么时候打破的,店里有穿破旧长儒衫的文人雅士,也有堂而皇之穿绫罗披金挂银的商贾江湖客,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地方不够可以互相拼桌挤到一堆,发出很大的喧哗声,透着浓浓一股市井气。
田孺人的注意力不在这些茶客身上,她死死盯住坐在柜台边一张高桌后的干瘦老头,目光像两把锥子,那老头形容枯槁,稀疏的山羊胡子,生着两片薄薄的嘴唇。人道嘴唇生的越薄,口舌越是伶俐。田孺人又恨又奇,这糟老头焉不拉搭一对嘴皮子,能把自己宝贝女儿糟践成什么样子?
不大一会说书就开始了,老头先讲了个开胃的荤段子,惹得茶客们嘻嘻哈哈笑成一团。田孺人柳眉紧蹙,朝田忠顺递个眼色,田忠顺会意,待笑声一歇,站起来大声道:“老先儿,来段还魂记咧,爷这里重重的打赏啊”
一众茶客嚷起来:“耳朵听出茧子来了,换个新的”
老头遥遥望过来,见这一桌衣饰光鲜,呵呵一笑道:“那就先来段旧的,再讲新的,小老儿糊口不易,列位担待些个”
说罢朝这边一拱手,开始口若悬河地讲起来。
“……一朝忽赴黄泉路,半道还阳莫喜惊,草木命短年年发,人生寿长只一轮,人死不复生,何人得免幸?细看重生女,千载妲己魂……”
添油加醋地讲完了,老头捧一只大碗朝田孺人这桌走过来,待行到跟前,才发现情形不对,听完了书本该惊奇满足的几个客人,此时竟一个个沉着脸。“爷台,老朽讲完了,您的赏呢?”
“赏在这里”田忠顺恶狠狠地一拍桌子,引得茶客们齐刷刷看过来:拆台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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