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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般的手指接着从屋檐上滴落的雨滴，脸上有些发红。
“七七，还有酒吗。”店里唯一一个客人宋毅坐在靠门口的位置，手里摇着一个空酒壶，脸上有五分醉意。
教书先生宋毅在雨天等没人来上课时，总会来酒居饮酒。他喝酒向来都是浅斟慢酌，一小壶秋白能喝一下午，今天不知怎么的，刚坐下没半个时辰，一壶秋白早就见底。
七七捧着另外一壶酒过去，没好气道：“先生今天喝这么多，一话儿可没人抬你回去。”
宋毅摇了摇头，结果整个身子跟着左右倾倒，“别看你先生我现在有点醉像，呆会儿一泡尿就清醒了。”
七七啐了一口，道：“越老越不修，亏以前还听你讲的什么圣人书。要不是看你是我的老师，早就叫人把你丢出去了，还想赊账喝酒？
“得得得，七七最体谅老师了，再给老师上一盘卤牛肉怎么样。”
“想都别想，酒少了还能掺点水蒙混过去，卤牛肉少上一点，我老娘的火眼金睛可不难发现。”
“唉。”宋毅愁眉苦脸叹息道。
沉默了一阵，店里只有宋毅咕咕灌酒的声音。
七七挑眉问道：“先生今天有什么喜事难道，喝的真不少。”
“是有事，不过可能不是什么喜事。”他顿了顿，“我在等人。”
“等人？等什么人？”
“不知道哩。”宋毅的语速慢吞吞的，目光缓缓望向外头。
七七觉得好生奇怪，随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随后看见怜生浑身湿透地站在店门口屋檐下，她有些惊讶，有些紧张，更多的是担心。
“干嘛呢，呆货。”她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扔了一条干毛巾到他脸上，“淋雨好玩啊。”
怜生被淋得凄惨，拿起毛巾，想了想，还是将周身大概地擦了一擦，免得把雨水带进店里。然后他递还了毛巾，向七七道了声谢。
七七余怒未消，不过她没有多余言语，只是赶紧回柜台又温着一壶酒。
怜生走到宋毅身边，坐下道：“先生，我有问题。”
从小到大，他有问题都是先问奶奶，后问爷爷。后来奶奶叫他去镇上找那位姓宋的先生学字认字，他便多了第三个可以问问题的人。现在爷爷带着奶奶走了，抛下他一个，又不让继续住在这里，虽说早有预感，但怜生还是感到十分迷茫，思来想去，也只有找这个先生最是个主意了。
见宋毅没有反应，怜生继续道：“爷爷不管我了，他烧了屋子不让我住，也不让我去找他烦他，又不说让我去哪……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七七瞪大了眼睛，想着天下竟有这般当爷爷的？
宋毅又饮了一口酒，才正视怜生道：“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你爷爷不教你，你便不知道怎么活了？”
怜生很憨厚地点了点头。
“呆子。”宋毅笑骂道。
“呆货。”柜台传来七七的声音。
宋毅孜孜教导道：“人生在世，无非求得功名利禄四个字，你想要哪一样？”
怜生低头想了一想，老半天才问道：“媳妇算是哪一样？”
宋毅一愣，哈哈大笑。
七七则是羞得将头埋到柜台下面去，心里更是把呆货一词骂了百遍千遍。
“都不算，不过也是大丈夫一生当求之一。怎么，想娶媳妇了？”
怜生揉了揉鼻子，道：“我是想，爷爷有奶奶，我应该也得有个媳妇才对。奶奶说男子及冠就可娶妻，先生你又说过大周男子二八便是及冠了，所以……”
“有理，有理。”宋毅拍手道，“那你可是有中意哪家的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他眼角往柜台一撇，正好对上一双冒出台沿，往这边偷看的眼睛。那双好看的柳叶眼被宋毅一扫，赶忙又缩到柜台下面去了。
然而这次怜生没有想太久，他很干脆地答道，“螟子。”
正准备把小炉上温着的酒取下的七七双手一颤。
“螟子……”宋毅拍着额头，好不容易才回想起了当年和怜生一起上课的学生中有一个叫螟子的女孩。
那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父母是吴国流亡来的难民，进镇时盘缠用尽，又无依无靠，就给了一大户家里做着清洗马厩，打扫旧屋的下等活。夫妇两晚上带着孩子睡马厩，白天就把孩子丢在他这个破教书先生的地盘呆着，顺便听两堂课。这个比怜生干净不了多少的小姑娘那时候饭都吃不饱，面黄肌瘦，在那破棚子课堂的角落里静静坐着，仿佛与周围人隔着一个世界一般。
比起大伙儿的“练桩子”怜生，她对众人就像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孩子。
在七岁那年她的父母似乎手脚不干净，又给主人家赶了出去，听说父母还寻思过在镇子里找户人家将小丫头卖了，可惜这种犯法的事儿三合镇的良民们是不屑干的。而且那丫头的身子骨看着就弱，在镇上呆了一年多就没好过，指不定哪天就夭折了。
总之她的父母卖女不成就带着她又离开了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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