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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刻,景玄亲自来了。
他身后跟着两名护卫,共押一人,正是卫矛。
卫矛仪容还算得体,身上比昨夜多了一件宽松外衣,只一张脸怒气冲冲,满是不平,黑得比过木炭。
景玄缓步上前,语气平平,“此人深夜闯入哀郢院中,甚为不逊,然渊念及其人伤势沉重,请医先为诊治。”
卫矛满脸不忿,景玄昨日能擒住他,不过是因他伤重未愈,那院中人手又多,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且景玄现下如此讨巧卖乖,旁人看来,竟是他自己不识好歹,恩将仇报。
医沉点了点头,起身离开,示意那两名护卫押着卫矛跟上。
解忧目送四人绕过屋角,不觉蹙了眉。
她有些放不下熊心,那少年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带着这个时代少有的明澈和干净。
“医忧。”景玄立在她面前,暗红的衣衫遮住了天光,在案上投出一片阴影。
解忧只得抬眸,眯眼看他,“心今往何处?”
“心将往匿民间。”景玄在她对面坐下,低眸看着她,“忧与其相识一场,可有言相送?”
熊心太过年轻,一身的棱角,留他在九嶷有害无益,不若送往荒山野岭之中,与山民共劳共休,教他好好吃一番苦头。
待过上四五年时间,他将夺取寿春之事定下,熊心想必也磨砺得差不多了,那时再将他寻回,扶立为楚王,树起反秦的旗帜。
“‘君子赠人以言’,此言甚嘉,忧当效之。”解忧笑笑,当真取了一片干净的竹简,提笔书写。
“劳冢子转交。”解忧将竹简递过来,丝毫不遮掩上面的字迹。
景玄不觉敛眉,那上面只一个字,工工整整,“郴”。
“医忧何意也?”
解忧沉吟,眸子抬起,目光掠过高大的山玉兰,在长空徘徊不下,声音悠远淡泊,仿佛流云清风,“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郴江本该缭绕郴山而流,却为了谁汇入潇湘水脉,一去不返?
景玄不解地看着她,她所说之言,仿若猜不透的谜语。
“不过命数使然。”解忧淡笑,唇角蕴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
隐匿、困顿于民间,被扶立为义帝,最终被杀死在郴县,那是青史为熊心写定的结局,她又有什么多余的话好说呢?
就像郴水迢迢汇入潇湘之水,天数如此,不可逆转。
只是不知道,是否已有人为她写定了不能更改的结局呢?
遥遥出神,院外忽然一片嘈杂。
解忧霎了霎眼,只见一团如火的影子飘入院中。
认出是荧惑,解忧急忙起身。
景玄拽住她的袖子,佩剑倏然抽出,指向院中体型硕大的火狐,“医女且慢,恐猛兽伤人。”
他心中始终将解忧认作那个洞庭之畔的小医女,此时情急,竟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两人都怔住了。
荧惑为兵刃所慑,立在院心不敢上前,一双火苗似的大眼委屈地瞅着解忧。
“……冢子误矣。”解忧笑了笑,轻轻巧巧遮掩过去,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回,“此狐乃忧所豢,非野物。”
“事急,渊错以医忧为一故人,医忧恕罪。”景玄收了剑,移开几步。
荧惑察觉到解忧眸色沉重,不知自己闯了什么祸,有些犹豫地上前,蹭到她衣袂边轻轻拱了拱。
“荧惑……”解忧蹲下身,手轻抚着它额上那撮白毛,小巧的下巴蹭了蹭它的耳朵。
感到解忧没有责怪的意思,荧惑高兴地在她身上嗅了嗅,还是那淡淡的兰泽草香气,果然没有错认。
随即,荧惑扭过头,大眼眯成了狭长一条,向着景玄呲了呲牙。
面前之人透着一股凌厉之气,若是换了平日,荧惑只会远远避开,但如今有解忧为恃,荧惑很不客气地表达了自己的敌意。
“荧惑。”解忧沉声喝止,小手将它的脑袋拨回来,对着它尖尖的狐狸脸摇头。
景玄颇有兴致地看解忧教训怀里的火狐,那头狐狸乖乖垂下头,似乎真能听懂解忧所说一般。
解忧最后拍了拍它的脑袋,缓缓起身,向景玄一揖,“冢子,荧惑顽皮,多有冒犯。”
“无妨……”景玄话未说完,却见解忧拂一拂,径自带着荧惑步入屋中,直接将他撂在了外间。
景玄已不是第一次遇上她如此冷淡相待,转念一想,也能猜到她是故意疏远,摇了摇头,在书案前坐下,移过搁在一旁的瑶琴。
这曲子技法繁复,七弦在指间颤动,泠泠琴音如诉。
解忧一怔,回眸望向外间,只能望到一片晃白的天光,在眼眸中晕开。
这曲子是《阳春白雪》,当初她在洞庭之畔奏过。
但景玄本就是楚地的贵族,他会奏这曲子,又有什么奇怪呢——解忧宁可这样安慰自己。
她不能和景玄深交,她始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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