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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离开后,姚表花了半天工夫,详细地告诉沈若寥去开封的路线、行程安排,画出地图来反复叮嘱,以及在开封入见周王的方式渠道,终于迫使从未去过开封的沈若寥把几条路线十几个地点人名等等都牢牢记住。次日,又把沈若寥叫到家里去,牵给他一匹漂亮的栗色小马,然后花了一整天时间,在自家练武场上训练他骑马,摔得沈若寥浑身是泥。傍晚时分,沈若寥才能回家;倔强顽皮的小马已经有了新名字:二流子。二流子发现新主人臭味相投,已是难舍难分,跟在沈若寥身后一起回了洪家酒店。
两天后,沈若寥便第一次,告别了吕姜,带着燕王的家信,带着姚表给他的地图和盘缠,独自上路出发了。一路上,沈若寥严格遵照姚表给他制定的详细计划,一面留心观察,发现姚表的计划十分精确,每天走多少路,什么时候在哪里歇脚,在哪里可以路过城市,哪里路过村庄,哪里有什么酒店什么客栈,花费多少钱钞,一切安排都恰到好处;他心下不由得对姚大人暗生钦佩,希冀着很快自己也能拥有如此的阅历和头脑。
他顺利过了黄河,到了开封。进城之后,他微微松了口气,按照姚表事先安排,寻觅了一家客栈,开了一个房间住下,随便吃了点东西。饭后,沈若寥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他头一次到开封来,可惜有事在身,没有多少闲工夫,去不了什么地方。天色尚早,他看过邻近几条街上的景致,没有什么东西;半年前,黄河刚刚决过一次口,把开封城淹得不像样子。现在,这座已经习惯了黄水的古城尽管有周王朱橚坐镇,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生机与活力,仿佛很难恢复宋朝时的元气了。当然,宋朝时的开封,他也没有见过,只是凭空想象罢了,而他想象中的周王藩地,更多是燕王朱棣倾其心血治理的繁华的北平的影子。他看了看,有些大失所望,便放弃了看景,拿出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地址和姓名,向路人打探去处。
问路并不难;很快,沈若寥便在路人指点下,找到了地址所在。那是一进很小的宅院,三间屋,一间马棚。门口是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有一口井。井边还放着两只木桶,一只木盆,里面泡着些衣物。院子门半开着;他没有敲门,径直走进了院中;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妇正在院中晾衣服,听到脚步声,高兴地回过头来,却见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英俊少年,不由惊叫一声,低下头去,羞红了脸。
沈若寥有些难堪,自己也羞红了脸。他窘迫地开口问道:
“那个……请问王府鲁教头的家是这里吗?”
那少妇低着头,细声答道:“拙夫在王府当差,尚未回来。官人有什么事,可留个字条,或是明日再来。”
沈若寥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扫兴。他不想明天再来时,又扑个空;然而留个字条,他又怕不妥。
最终他说道:“那我明日再来吧。打扰夫人了。”
他走回到客栈前面的大街上来,有些百无聊赖。夕阳挂在天边,晚霞只是一般。他驻足少顷,很快被街另一头的骚乱所吸引,走了过去。两个士兵正在殴打一个乞丐,看装束,都是王府亲兵。那乞丐在地上抱成一团,口中连连求饶,被那两个亲兵抓着头发揪起来,照着脸上猛掴;沈若寥看到那乞丐的脸,大约四十年纪,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北平的老三哥。他登时怒火中烧,冲出围观的人群,上去就把一个亲兵拽住,给了对方一拳。
另一个士兵见状便丢下乞丐,扑了上来,和自己的同伴一起把沈若寥夹在中间,三个人一时间打得不可开交。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又一队王府卫兵在街的另一头出现,迅速涌了上来,把沈若寥围在中间。他武功还没有完全恢复,此刻寡不敌众,力不从心,渐渐败下阵来,被打倒在地上,众人一齐扑了上去,拳脚相加,一心要把他往死里打。
“住手!”突然一个声音半空中如雷暴吼下来。这帮亲军听到那声音,齐刷刷停下手来,面面相觑,然后自动后退了几步,让出空当来。一个人走了进来,望着地面上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沈若寥;先前那乞丐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那人表情严峻地摇了摇头,俯身下来,把沈若寥从地上扶起来,关切地问道:
“小兄弟,可有伤到?”
沈若寥抬眼看着面前的军官;他约有三十年纪,身材魁伟,额头宽阔,面色紫棠,目光中充满了疑问和歉意。
“你是谁?”他不答反问道。
一个士兵叫起来:“好个无礼的瞎子,我们鲁教头在面前都不认得?”
那军官回过头去,皱起眉头瞪了那士兵一眼;那士兵不敢再吭声。
沈若寥心中反感倏起;能放纵自己的士兵在街上仗势欺人,可见这教头也绝非善茬。姚老爷让他来寻找的王府联络人,原来竟是如此一个鱼肉百姓的败类。他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拔腿就要离开。鲁教头却立刻又抓住他的手臂,疑惑地问道:
“小兄弟,我们以前见过吗?看你十分眼熟。”
沈若寥懒得理他,一心只想马上离开,却无奈对方的手钢钳一样紧紧咬住自己,无论如何挣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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