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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嬴与宋在水在车中坐好,放下轻软的鲛绡帘,卫长风这才命那侍卫:“去请来人一见。”
那人既然想登山观碑,自不会拒绝卫长风的邀请。
看着一袭白衣随侍卫翩然而至,车中卫长嬴与宋在水都有点惊讶:“白衣?难道是庶民?”白衣不经渲染,所以售价低廉,向来是庶民穿用。很多时候,“白衣”二字,直接就是指代庶民。
本朝对士族的尊崇与庶族的打压是何等严格,二女都是知道的,庶民中也不是完全没人在朝为官。然而……最显赫最有实权的那些职位,是永远都轮不到他们的。
而且庶民即使有些恒产,也远不能和士族比。没有底蕴没有丰厚的财富,他们哪里可能静下心来养一身风仪的心思?
所以贵胄之间讲究风仪——从来都是贵胄之间。
然而世事难料,总有极少数人,虽是出身卑贱,偏偏举止浑然天成、不染世间烟火。
这种人,也只能叹一句天分了。
难道此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人近了,果然是一身庶民身份象征的白衣,略染风尘,不是非常洁净了。衣袍下摆,甚至还沾着几点雨后泥点。
但侍卫确实不曾说谎,这人,的确风仪非凡。
他的装束非常简单,白衣宽袍,头顶青竹冠,足踏木屐。这种简单到了寒素的装束,是最常见的寒门读书人的穿戴。
可这样平淡的服饰在这自称新咏的年轻男子身上,却无端染上了一层飘渺的高远之意。
新咏此人容貌俊秀,皮色白皙,可距离俊秀白皙得令人动容的地步还遥远得很——可他这样白衣竹冠的踏着泥泞的地面、神情平静的一步步走来,却让众人都觉得他就该是一位高士,甚至是名士。
这种使人一见心折、理所当然的推崇甚至是仰望的风仪……连卫长风和卫长嬴也不得不感慨,连他们也只在卫郑鸿身上见到过。
无怪那名侍卫要告诉主人,这请求登山观碑的人不寻常。
原本就做好了打算,若是名门子弟,自当好好结交,如今既然是庶民,卫长风立刻起了招揽之心,他本是站在马车前等待来人过来行礼——以他卫家大房嫡孙的身份,对方只是一袭白衣,这样做并不算傲慢。可为来人风仪所倾倒,他竟特意迎了两步,率先拱手寒暄。
卫长嬴见状,收回视线,低声道:“此人果然不俗,也不知道今日是否故意前来?”若是名门子弟,她倒是相信对方确实是刚好赶上了小竹山封锁,但既然是寒门子弟,自恃有才华却不得志、或者不愿意主动求见豪门,故意挑选这样的机会接近卫长风、以谋求出路……虽然有自抬身价的嫌疑,然而这么做的人,多半都是自诩才华过人之辈。
相对于他们的才华,望族也不会在意给予他们一份体面。
所以卫长嬴只这么一说,倒也没有因此就看轻了新咏。宋在水对这新咏却不甚在意,道:“此人不过有姑父几分风仪,原来姑父如此风流!怪道祖母说当年姑姑出阁,六阀均有结亲之意,可姑姑却执意只肯嫁给姑父。”
“父亲确实风仪非凡,胜过此人,只是父亲的身子骨……”闻言卫长嬴又是骄傲又是遗憾。
宋在水安慰道:“姑父如今不也好着吗?
虽然还有些弱,不喜吵闹,可偌大的瑞羽堂,静养着也没什么。而且也许过些日子就全好了。”
若是真这样才好了……卫长嬴想起季去病,心头一沉——心思就远了。
等她回过神来,卫长风已经下令队伍起行。
卫长嬴把弟弟叫到车边询问:“方才那人呢?”
卫长风道:“他去山上揣摩碑文了。”
“如何?”
这如何当然是问卫长风对此人的感观、还有此人的才干是否值得笼络,以及笼络是否成功——卫长风笑着道:“今儿个那侍卫却是立了一功,此人言谈不俗,见解精妙,又是庶民,正合招揽进族内……我已和他说了,若是观过碑文还想再看真迹,可以到瑞羽堂寻我。”
卫长嬴有些惊讶:“你连《竹山小记》的真迹都许了他?这可是要告诉祖父的。”
“怎么可能给他?”卫长风道,“我是说可以给他看看罢了,当然是在咱们家里看。”
他沉吟道,“我想过几日此人就会上门的,不然他偏偏今儿个过来请求上山观看碑文做什么?”
显然卫长风也认为新咏的目的,揣摩碑文是假,接近自己是真。既然如此,哪怕此人如今没有答应他的招揽,也不过是欲擒故纵……拿一拿架子罢了。
真正有才华的人大抵都是不屑于卑躬屈膝的,何况一被招揽就答应——还不如主动上门投效呢!
名门望族招揽人才,并不厌烦礼贤下士那一套,因为只要在他们的容忍之内,这样正好成就一段某家名门重视贤才的佳话。
所以今日新咏还是和卫长风作别,登山去观那碑文……姐弟两个都不意外。假如卫长风和他一番长谈就把他带回卫家那才叫人生出疑心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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