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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深,神京城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零星几声犬吠。林海一人独自坐在书房之中,既不写字,也不看书,只怔怔地望着那飘忽不定的烛火,时明时暗。书房内伺候的小厮们早被他遣了下去,这“倚玉轩”中的一桌一椅、一人一物都是他费了心神挑选的,他倏忽立起身子来,抬脚就要走。余光却瞥见书案上被浅绛彩瓷人物镇纸压着的纸笺,一时眼泪滚了下来。他拿起来细看,这是林珩大前日交上来的课业,他还尚未批阅,一时神驰天外,不觉痴了。
不知立了多久,林海才醒过神来,不忍再看,把这一叠纸笺轻轻放回桌上,仍旧用镇纸压住,才踉跄出门。一时,又不知有何处可去,皓月当空,夜色如水,整片天幕如同一匹无尽头的深蓝云绸,上头点缀着几颗寒星,满园笼罩在严霜般清冷的月光之中,更觉寒气侵肌透骨。林海不辨方向,伴着蛩声虫语踩着落叶纷纷的小径信步走去。不知走到了何处,林海忽见前面有火光闪现,他大步往前几迈,立在高大苍翠的芭蕉树后往前一看,原来是秦氏。
只见她面前放着一张紫檀条桌,上头放着一个孔雀蓝釉香炉,并几个翡翠荷叶盘子,盘子里头放着的是几样时鲜果品。方才林海所见的火光,乃是火折子点香是的亮光。只见她往炉内炷了香,望空深深礼拜,哭泣着断续祝道:“妾身秦氏,唯有林珩一子,如今他昏迷不醒、寿夭难料,妾身愿割肉折寿以代,只愿我儿此后身体康健、无灾无病。”说罢,从袖内掏出一把银佩刀,一口将左边袖子咬住,露出一段雪白藕臂,杏眼圆睁,右手举着小刀就要往臂上狠狠一勒,林海忙走出来,喊住:“不可。”秦氏突然听到个男人的声音,唬了一大跳,再仔细一看,原来是林海。林海忙抢过秦氏手中的小刀丢到一旁,泪流满面道:“你这是何苦?倘若玉儿醒来,你让他有何面目见你?”
秦氏泪眼迷蒙,只是胡乱摇头,她何尝不知,只是已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哪里还能虑及以后?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顿时抱头痛哭起来,多少话都说不出口,只怔怔流着泪。还有谁比他们彼此更晓得内心无法宣泄的凄惘淋悷,还有谁比他们彼此更清楚那无法言说的剜心之痛。夫妻二人哭得越发忘情,直要晕厥过去,惊起园中好眠的鸥鹭数只。好半天,才彼此拭住了泪。相对无言,林海撩起袍子往地上一跪,秦氏也默默地随着他跪在香案前,各自诚心向天祝祷。直至东方发白,才相互搀着回去。
且不说林母等人为着林珩抛洒了多少眼泪,只说林珩魂灵到了常人难以到达的去处,见了常人难以见到的西洋景儿,出了多少辛酸眼泪。这林珩正要往着故国一跳时,忽然有人把他拉了回来。林珩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俊秀道人,鼻若悬胆、目似寒星,身穿浅黄素绫大袖衬道袍,外头披着一件瑞霭祥光芬芳馥郁的鹤氅,一手执着焦扇,一手正拉着他不放。
林珩怒道:“你是何人?快放开我,不要阻了我的归乡路。”他叹道:“痴儿。”说着,用手中的扇子狠狠扇了他一下,林珩立时清明,忆起了自己早就托身在林如海家中,不禁疑惑,他是如何到了此处?这道士袍袖一挥,半空中的云雾被他收去了些,林珩顺着散开的云雾仰头一望,只见半空中悬着一块牌匾,那牌匾不知是什么材质,非金非银、非铜非铁,却放出湛湛寒光来,上头镌这三个篆字,林珩仔细辨认,那三字分明是“望乡台”。
这望乡台不是人死以后成了孤鬼才可到的去处,怪道他能望见家乡景物,一时又想起家中生死未卜的老母亲,不免又回头去张望,只见云雾重重,再也望不到故土,不禁肝肠寸断潸然泪下,物我两忘。那道士见了笑道:“你现可是生魂,如何能望到故土?”
林珩抓着他的袖子哀哀苦求道:“我知你是身负大神通的仙人,我只求你让我看一眼我的母亲,我娘她……”话未说完,林珩已经哭到喘不过气来。这道士本来正要笑着应承他,却像是嗅到什么,突然抓住他的袖子一闻,勃然色变,大怒道:“是谁给你下的返魂香,怪道你能到这里。好歹毒的心思!”林珩茫然道:“返魂香是什么?”
道士本想解释,最后却又咽了回去,这返魂香是仙家之宝,本是神仙们用来游戏消遣的小玩意儿,若是用在凡人身上,则会勾起其人心内最深切的渴望和惧怕,沾染了这香的凡人但凡心思歹毒的,不是终身癫狂便是发疯猝死。心思纯净些的人也要被勾引到这望乡台中,被困在心中惧怕编织成的幻梦里,直至**消亡,魂灵也会被鬼差拿去。
林珩见他沉默不语,又忙唤他,这年轻道士叹了叹,往着望乡台下一挥袍袖,林珩忙往下一望,是家中的佛堂,父亲正跪在蒲团上,默默诵经,整个人全如泥雕木塑、枯木槁灰一般,对外头的情景充耳不闻。林珩一面心疼,一面又起了怨恨。这时门上突然来报:“大少爷回来了。”
他看到父亲忙跑出去,连鞋都跑掉了一只,真是他大哥回来了,却是失了一只手臂的残废人。林珩擦不尽眼前流出的泪,他大哥回来后,和林璋分家后,把他父母一同接到外地去奉养了。林珩还要看,却见眼前云雾慢慢合拢起来,将一切遮住了。林珩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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