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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善良且宽容的男人,曾在向城的葬礼上,用一种近乎于残酷的目光看着她,那双眼睛似乎在说,她应该即刻去下地狱。】
那是她时隔三年之后第一次与他见面。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并不容易熬过来,他的面容似乎已经被时间磨砺得模糊起来,若不是刻意去想,九念早已不能完全拼凑出他的样子来。
或许是选择性去强制遗忘的结果,只有偶尔在山间挑水劈柴的时候,望着远山墨墨欲雨,才会想起他如黛的眉眼,或有时候在大师兄浅笑时露出的一口整齐的白牙,让她怔怔出神,仿佛看到了阿言在对她笑一般。
若论起来,她与阿言之间的感情,并非多长,只是那短暂之中深刻的纠缠,和年少时彼此许下的承诺,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执念,容颜已远,心动却还在。
或许这一生,再也不会有一个人,令她这般悸动和心痛了。
于是再见他的时候,他进门时所印刻在九念眼眸中的模样,像是记忆被撕去了那层厚厚的膜,霎时间清晰起来。
然而令九念心惊的是,就在他那对着她这一侧的左脸颊上,竟有一道小拇指那么长的一条深深地疤痕,那道疤痕已然有些时日了,比他脸上的肤色稍浅一些,并不丑陋,却格外明显。
他的脸怎么会弄成这样?
九念还来不及思考,那个接待他的和尚已经将他引到了浴盆的方向。
九念赶紧低下头去,还好冬天的天黑得早,酉时天色已经擦黑了,尽管禅房里点着十几根蜡烛,却依旧吞没了他们这些看起来长得都一样的小和尚的脸。
姒华言并没有认出她来,应该说他根本就没有睁眼看这些不相干的和尚们,甚至都没有听身旁的法师说什么。
住持宽池方丈太老了,眼睛花了,身子也动弹不得,只能让其他的法师来代为接待洛国公这样的重要客人,而姒华言之所以选择宝应寺这样小的寺庙,也正是因为这里人少,又寒酸,必定不会将仪式搞得太复杂。
他虽为重臣,却是个彻彻底底的无神论者,以前九念刚听说他是郎中的时候,便曾半开玩笑的问过他:
“人家都说郎中救死扶伤是改了阎王殿的生死簿,将来死后下地狱是要被问罪的,阿言,你怕不怕?”
那个时候姒华言倒是平静而淡漠,仿佛世间所有的惊慌都奈何不了他,而他的面相本就长得善良清俊,无论他做什么都会给人好的印象,这大概就是他身上与生俱来的一种魅力所在。
“我不信有地狱,也不信有神佛,我只信这些医书,还有我这双手。”
九念不信他什么都不怕,便故意吓唬他说:“真的有地狱的,而且有十八层的。”
姒华言终于嘲讽的勾起一抹笑来,再抬眼望向她的时候有一丝费解:“你就这么想看我害怕的样子?”
九念不可置否,她当然喜欢,她喜欢他的沉寂淡漠,也喜欢他除了沉寂淡漠以外的一切样子。
他道:“大丈夫立于世间,不为上阵杀敌,不为辅佐君王,只消能够减轻他人的苦难,便不算白活,下了地狱又何妨。”
他的这番话,若是别人说出来,九念一定会觉得是做作矫情的惺惺之言,然而从他的口中说出,配上他淡薄的语气,九念倒觉得狭隘的自己被教化了一般。
以前听说他们姒家是大禹的后人,大禹治水三过家门不入,大义无私,心系苍生,后来愈发的了解了阿言,就愈是觉得他的身上真的有那么一股子正直慈悲的情怀,不得不叫人佩服。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善良且宽容的男人,曾在向城的葬礼上,用一种近乎于残酷的目光看着她,那双眼睛似乎在说,她应该即刻去下地狱。
可她从都不怪他。
...
陪同姒华言一同来的,还有李昭德,李昭德始终在门口和法师谈论着佛法,九念并没有注意到他。
就在九念晃神之际,只听见师父宽明法师的声音响起,他本不愿露面的,可不知何故他竟然到场了。
九念这才注意到李昭德也来了,他的目光始终看着师父,而师父也对着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两人的眼神之中似乎有某种交集,却又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李昭德对宽明法师恭敬极了,跟随他的脚步进了禅房,华言也对宽明法师施了一礼,随即便向浴桶的方向走来。
宽明法师已经六七十岁了,银须黑眸,使他看起来高深莫测,师父从来都是一副仙人般的模样,九念鲜少敢主动与师父搭话。
宽明法师站在那巨大的布帘之外,落座与蒲团之上,开始为姒华言的沐浴之礼诵念佛经:
“四大无病,所生清净,身体常香,肌体润泽,多饶人从,拂拭尘垢,方白齐平,威光得大...”
师父这样清境而悠远的诵念着,身后弟子空灵的木鱼声响起,姒华言在这一片隆重之下,缓缓地走进了布帘之后的木桶。
这木桶与其说是木桶,不如说是木头做的浴池,这是九念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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