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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千担初时还以为他受了刺激就这样“埋单”,幸好等了一盏茶的时候,“鸡糠”太叔公终于清醒过来,长叹了口气,道:“看来在那个戏班学堂的那些武生戏装就是当年我参加‘洪兵起义’时的兄弟穿过的了。”
龚千担又再次被惊得呆若木鸡,眼前这个老妖怪看来真是个活化石,居然还参加了差不多七十年前的“太平天国”和“洪兵起义”,真是“一百岁不死都有新鲜事听了”。
鸡糠看见龚千担这个犯傻的表情,有些恼怒道:“怎么,你条契弟不相信我?”
老广一般用蔑称和戏称称呼别人的时候,都喜欢用“契弟”二字,表面意思是干弟弟,实际跟“混蛋”的意思没什么分别,特别是上了年纪或者没读过多少书的人。
清末民初时独霸广州“河南”,绿林出身的军阀李福林胸无点墨、粗疏无礼,就最喜欢用“契弟”来称呼他手下的军队士兵,每当开操训话时就听见李大将军满口“你班契弟给我精神点!”之类的话语,稍微控制力差的人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鸡糠和龚千担说了这个典故,龚千担也笑道:“鸡糠叔,你同这个‘河南’王相熟吗?”
鸡糠冷笑道:“他也配?老子在咸丰年追随过李文茂天王打过绿营、打过湘军,还打过左文襄的人马。一个乡巴佬土匪头怎么配与我相熟?”
龚千担吓得当堂不敢言语,这个鸡糠虽然已耄耋之年,但是豪气不减当年,确实是英雄气概非常,左文襄就是大名鼎鼎的左宗棠,鸡糠连跟他都打过,绝对不是一般人。
须知道这个李福林乃是拥兵自重、独霸一方的草头王,与孙文是老朋友,在“河南”可以说是说一不二的“河南王”,就算是龙济光督粤及后滇桂占粤期间,也没有人可以奈何于他,还要封他个广惠镇守使。
现在桂系情况不妙,这个李福林已经宣布独立,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在鸡糠口里却是一钱不值。
鸡糠道:“小朋友,他李福林虽然独霸河南,但是‘洪德胜’和‘关帝厅’也不卖他的账。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龚千担道:“鸡糠叔原来是当年‘洪兵起义’的大英雄,还跟左宗棠打过,真是厉害。但是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鸡糠急道:“你说我听!”龚千担道:“据晚辈所知,‘聯興顺’上代山主不是‘猪油顺’老前辈吗?为什么鸡糠叔又说你也是上代坐馆?”
鸡糠哈哈笑道:“你知道‘猪油顺’大名叫什么?”
龚千担想了想,道:“好像叫张继顺。”
鸡糠点点头,道:“没错,那我大名又叫什么?”
龚千担愣了一愣,立即醒悟过来,道:“鸡糠叔你大名叫王继康,莫非你们两位是有什么亲戚关系?”
鸡糠摇摇头,道:“不是亲戚,我和‘猪油顺’是师兄弟,我们二人从小就加入了佛山‘红船戏班’。我是大净,他是二花面。当年我和他是‘聯興顺’的双坐馆。我还是任职‘義合興’和‘洪德胜’的大元帅!”
龚千担真是惊讶得张大了口出不了声,原来鸡糠曾经在三大公司里面担任如此要职,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要知道洪门之内山头分明,就算是过底投靠都已经是江湖大忌,何况像鸡糠这样在三大山头都担任要职?
鸡糠十分得意,谈兴更浓,道:“吓死你条契弟了吧?如果说起我和猪油顺在红船戏班的师傅,更是吓昏了你!”
龚千担已经被他一连串的话语惊得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缓过劲来,颤声问道:“是谁?”
鸡糠道:“不是别人,正是红船‘永春王’黄华宝。”
龚千担吞了口口水,道:“您说的是佛山赞先生的师伯黄华宝?那您和梁赞就是师兄弟了?”
鸡糠十分自豪,道:“不错,当年梁赞跟他师傅梁二娣学的是短桥功夫;我和猪油顺跟黄华宝学的是长桥。我们两个不但学永春,还跟黄华宝学唱戏。后来就追随李文茂天王参加了‘洪兵起义’。”
说完他顿了一顿,“唉”了一声,道:“可惜呀,后来红船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好不容易剩下来的回到省城的,最后也被朝廷剿杀的七七八八。可怜呀,想起当年‘火烧琼花会馆’,满条江水都被血染红了。”
方才还是一脸顾盼自豪的他,马上就变得黯然颓唐,登时显出毕竟是九十岁老人的老态龙钟,双眼也隐隐泛有泪光。
龚千担不敢打扰他,怕又惹起他的伤心,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鸡糠叔,塘鱼栏大戏学堂那晚的事真的是当年的‘红船’前辈英魂那个不散吗?”
鸡糠回过神来,道:“当年李文茂天王将手下戏班的小武生和六分架(专演龙套士兵者)编成‘飞虎班’,后来全部都死在了梧州。他们穿的戏服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是有人特意弄了回来?”
龚千担奇道:“为什么要弄这些戏服回来?”
鸡糠想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自言自语道:“‘召神令’,‘请神神打’?莫非是‘盲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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