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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一惊,睁开眼睛;四周是一片纯粹的漆黑。冰冷,死寂。他摸了摸身下的硬砖,冰冷得几乎粘掉他指尖的皮。空气中是结了冰的灰土的味道。他太过熟悉的气息——暗房的气息。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父亲并没有死;晴儿并没有来找过他;甚至姑母也不曾来救过他。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噩梦醒来,现实依旧是场噩梦;父亲刚刚打过他,这一回,似乎打得比以往加起来都更加狠毒,他竟然昏了过去。却又不能永远沉睡;冷醒过来,孤独被锁在这冰天雪地,密不透光的暗房里,浑身虚软疼痛。外面应该已经入夜了吧,可能又起暴风雪了;否则,不会这么冷;他可以听到外面寒风的怒吼;暗房的门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一丝风;寒夜的冷酷却依旧能从厚厚的墙壁中渗进来,冻得他浑身哆嗦。
何年何月,才能解脱?何年何月,父亲的仇恨才能消除——难道真的只有等到他死了,我才能解脱?可他是我父亲,是我亲生父亲……
可他又何曾真正当我是他的亲生骨肉?可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吗?
他轻轻动了一下,右腿上立刻痛彻心扉,他禁不住呻吟了一声,突然浑身一个激灵,这才真正冷醒过来。
他一直都在做梦;尽管一样是噩梦——尽管真正醒来之后的现实,依旧是一样的噩梦。父亲终究是死了;一年之前,刚刚在这里,这同样的暗房里,毒打过他之后,回到东院,父亲就喝了毒酒——有人在酒里下了毒药。
他努力坐起身来,咬牙忍着腿上撕心裂肺的伤痛,随便找了个方向爬了一会儿,摸到墙壁,靠墙坐下来。他伸出手去,摸到右腿上;那里肿起了一大片,胫骨已经被打断;浑身快被冻僵,疼痛却分毫未减,由于持续作用,让他觉得愈发难以忍受。他轻轻呻吟了一声;出声带来了片刻间疼痛的减轻,引得他又呻吟了两声。然后他忍住了。死寂一片的北院,死寂一片的暗房中,呻吟声似乎在不停回荡。他堵住耳朵,静了一会儿。
“爹?”他小声唤道。鬼使神差地,他幻觉父亲在暗房里,父亲的灵魂,在这个他往日受罚的暗房里,凝视着他。
“爹,我今天可倒楣到家了,”他苦笑一下,轻轻道:“我早告诉您过,他是个恶魔,您偏不听。”
他停了一会儿。暗房里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却觉得耳中不断轰鸣,似有万人在周围嘈杂。他捂住耳朵,唤道:“爹,爹,您在哪儿?爹,娘……”
他又停下来。耳中忽然安静了。他惊恐地紧紧靠住墙,睁大眼睛。刚刚发生的一切此刻都一齐涌上来,在眼前一幕幕呼啸闪过。
他和大伯在喝酒;晴儿晚上就要嫁给自己。大伯突然莫名其妙醉倒;三叔进来,却发现大伯已经中毒身亡;大伯身上掉出来一只药瓶,三叔从自己身上搜出了另一只;接下来,三叔把全部族人召集到院子里,在冰天雪地中,当着众人的面拷问自己;三哥执棍。
他头痛欲裂,不明白一切究竟怎么能够发生;为什么明明是三叔视如宝物的那瓶毒药,竟然会在自己的身上;为什么他和大伯同饮了一壶酒,大伯中毒身亡,他却平安无事;更不明白为什么那瓶解药,居然会在大伯的身上。一切都是一场蓄意的阴谋,然而设计得太过完美,让他非但事前毫无所察,事后也根本无从辩白。
在众人的眼中,一切却似乎都已经再明白不过。大伯废了他的武功,他怀恨在心,更要迫使晴儿再无出路,只能嫁给自己。他毒死了族长,自己却安然无恙;毒药藏在他身上,一切铁证如山。
他无论如何不肯承认,三叔也就铁了心要把他往死里打。自己已经毫无武功,再无招架防卫之力;三哥也就终于得到了机会,要洗刷报复往日里积下的一腔妒火和怨气,上来便打断了自己的右腿,还要不懈地在断骨上踩踏揉碾。最终他挺不过去,推说自己找到了一个三叔的漏洞,要大哥把大伯未喝完的毒酒拿出来,他要揭穿三叔的阴谋;大哥刚把酒杯递给自己,他便接过来一饮而尽。只是他连求死也不可得;三叔当即掏出解药给他硬灌下去,仿佛是烈火入腹,剧痛攻心,他吐过几口血之后,便再不记得任何事情。
此时此刻,腹中剧痛已退,腿上持续的伤痛却给他的胸腔里带来巨大的压力,仿佛心跳随时可能在那压力下骤停。太冷,太冷……他徒劳地用手轻轻捂住伤口,不敢用力压迫到断骨;又不敢松开手——分明那寒气就如刀尖一般无情地钻进他的伤处,在里面剜割——可他捂着又岂非徒劳,明明浑身都已经冻得发僵,明明两手都已经如冰凌一样,没有丝毫暖气。
可这不是最冷的,也不是最痛的。如果他不是孤独一人,哪怕是同样的暗房,同样的刑伤,一切也都会比现在这样要好得多。没有人帮他,没有一个人——整个山寨,除去被三叔锁在房中的小族妹何清清之外,所有人都站在蔽雪的廊檐之下,一动不动,一声不响,望着他在大雪中受尽折磨而熟视无睹。没有一个人质疑三叔的问罪,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的清白。
他不能责怪别人;几个族兄族弟向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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