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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拈在别人手中的石子,不就是他的这十数年来的真实写照?做贼、从军,艰难生存,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也有化身棋手的机会?虽然他的棋枰只有百里,可用的棋子不过万人。对比从前,不异翻天覆地。
可他没感到半分轻松。想想芝麻李,想想毛贵。一个人做一次棋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棋手。不求掌握别人的命运,只求掌握自己的命运。他轻轻放下石子,牢牢记住了此时的感触。
好比两人对弈。双城、定州这盘棋,高丽人先落一子,他失了上手,想胜,只有从奇诡处着手。想人所不敢想,为人所不敢为,方才有翻局的希望。
案上,白石四块,一在山口、一在双城南面、一在海边、一在定州;青石六块,二在双城、一在渔场,其余三块,紧挨南面、山口、定州白石。他虽处下手,却也已紧随落子,几路军马俱出。
黄驴哥出城、左车儿回城。邓舍将放在双城的两块青石,取了一块到渔场;又把南面白石前边的青石,挪动回城。第一轮对弈,敌人没有动静。
敌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他盯着南面的白石,琢磨敌人的思路,时而拿起,时而放下。他猜测,丽军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固守不动;当然,也可能分兵岸边,围歼赵过部;或者拔营前来攻城。
如果他来攻城,我该如何应付?如果他去岸边,又该如何应付?如果他固守不动,……,邓舍深思沉吟。
开局既定,落子不能后悔。局渐深入,接下来就要看双方手段。破局、布局,静等敌人做出相应对策,视情况或者继续,或者改变。
雨棚外一阵脚步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索,是吴鹤年、罗李郎来例行汇报城中情况。为了遮雨,他二人戴着总管府前任高丽官员留下的青笠,上罩笠帽;脚穿木履,踩在城墙过道上,咔咔地响。
两人摘下笠帽放在外边,掀开棚帘,一前一后躬身进来,跪倒磕头。邓舍扰乱石子,虚虚拦住:“地上水湿,免了罢。”
吴鹤年郑重道:“大人恩典,小人不敢辞。”罗李郎头磕得快,没拦住,衬得他好似拒绝恩典一样,从地上尴尬爬起。嗫嚅着解释,又怕说错话,脸涨的通红,半晌没吭哧出一个字。
吴鹤年瞥见案上食盒,语气恭敬而带着体贴关心,道:“将军又是一夜没睡?不曾吃饭?将军一身系万人安危。身为军中之主,须得万万注意保养。军机倥偬,更不能亏待马虎。……这军中伙食,大锅饭没甚么味道。大人没空回府的话,要不小人请个人专给送饭?”
“吴总管美意,我心领了。”邓舍示意他们坐下,掩上地图,问道,“城中昨夜如何?”
吴鹤年屁股未稳,忙又站起,垂手答道:“各部、属皆无异常。”得知丽军来袭当夜,邓舍就命总管府按街巷里道,均分城区为十部,每一部遣士卒十人巡行。各部又下分五属,每属派士卒一人定点负责,各属挑选汉人或渤海居民一个,配合本属士卒检查。
这些选出来的汉人、渤海人,家眷悉数送到质子营,由邓舍亲兵一并保护。
又在街衢各处临时搭建十座高台,每座高台驻士卒两人。高台围有木板,上面可以见下面,而下面不能见上面。执弓矢,备警鼓、灯笼火把,居高监视。倘若所处位置有异常,许当场杀人,击打警鼓,点燃灯笼、火把。
总共拨给吴鹤年二百士卒,其余三十人做为机动队,闻鼓声所在,夜间凭灯笼火把指示,出动镇压。
邓舍颔首,重申:“巡行军卒,必须把将令切实传达到每一户、每一口。严禁任何人出门行走,夜晚人家灯火不得熄灭,违令:斩。敢有私下联络、互通消息、散布流言者,诛族。”
吴鹤年高声接令,罗李郎毕竟本地土著,不安地扭了下身。
邓舍知他胆小,笑道:“罗同知不必担心。本将今晨得定州军报,丽军将愚卒弱,不晓攻城之法。昨天交战,被我军阵斩了十数员千户、百户,连夜后撤三里。假以两三日,我双城援军赶到,里应外合,以我虎狼之师击彼懦将疲卒,胜利可期。
“这个道理,你知,我知,可人民不知。万一城中惊惶起乱,百姓流言传通,反而不美。真到那时,死的就不是一人一族了。非有严命重刑,不足消弭隐患。所以本将才三令五申。”
罗李郎先时随着吴鹤年一起站起,这会儿局促地弓着身子,连声道:“大人用心良苦,仁民爱物。小人自惭愚笨,智略不及。”
吴鹤年机灵,邓舍长篇大论一通,显然不是只为让罗李郎知道胜利可期,应该是为了借此告之城中百姓,接口道:“大人明为严刑,实则爱民之举。美德可学之,小人回去,一定转述大人苦心,好叫府官学习,同时教化冥顽百姓。”
邓舍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言归正传,问道:“吩咐你办的几件事,办好了么?”
“回大人,全部办的妥妥当当。”吴鹤年抖抖袖子,取出一个小本。类似邓舍笔记模样,只是小了一号。他端端正正捧在手心,翻开来,念道:“计收人民粟米若干、禽畜若干,钱金、布帛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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