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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由自我嫌弃的情绪中收回心神来,再次落笔,无半点停顿犹疑,余下半首下联一气呵成。
见她将笔搁下,袁枚忍不住摇了摇头。
冯英廉见状只当他是要说什么挑毛病的话来,笑了一声道:“先别说什么吹毛求疵的话,单说我家月牙儿这手字,可比你那些徒弟们差到哪里去?”
他是读书人出身,书法这种东西是好是坏自然辨的出来,却远不及袁枚这个成日与诗书作伴的文人看得深刻透彻。
袁枚“啧啧”两声,目光来回地在这两幅联上游走着,迟迟地出声道:“差得远了,当真是比也不能比……”话罢又是一阵摇头。
远远站在一旁的冯舒志闻言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红了。
替冯霁雯尴尬的。
不过这袁先生说话,也真是够直白。
她该不会要气的跳脚吧?
可冯霁雯面上的神情没半点变化,将笔搁下之后便侧立在了一旁,此际听得袁枚此言,不过也只是微微动了动嘴角,似笑非笑,却绝非是不悦。
天下之大,能人多了去了。她练字儿是因一腔痴爱,并非是与人攀比。
袁先生作为当代文杰,又是长辈,评价两句。她听着便是。
只是她不在意,听不得别人说自家孙女儿半句不好的冯英廉却立即炸了毛,佯怒道:“那你倒说说,比你哪个徒弟差了?”
冯舒志的脸一时红的更厉害了。
场面好像越来越尴尬了。
早知道,就不跟他们一道儿出来了……
正想着要如何逃避的冯舒志。却忽听得袁枚朗声大笑了几声。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袁枚拿手轻轻点了点联纸,道:“我是说我那些徒弟们比起你家丫头来差的太多了!……这手瘦金写的比我都强了数倍不止,梦堂公啊,这块宝被你藏在家里这些年,未免也藏的实在太深了些!”
端看这笔力,绝非是一年两年能够练成的。
写字谁都能写,可书法大家之所以少之又少,便是因为要写成一手好字,天赋与勤苦二者缺一不可——有的人够勤快,却奈何心不够灵;有的人空有天赋。却因倦懒而止步不前。
这丫头显然是两者兼得者。
致斋当初只跟他说这丫头的草书写的妙,却不知竟还不是只精钻一派,连徽宗这手字也能驾驭的如此得心应手。
“哈哈哈哈……”冯老爷子一愣过后,瞬间笑了起来:“算你说了回大实话!”
依然毫不谦虚。
“……”冯舒志这才知道冯霁雯的厚脸皮是从哪里遗传来的了。
往前,他对祖父的了解实在太少了,真没看出来他也是这样的人。
冯霁雯却是真的诧异于袁枚的夸赞,受宠若惊道:“袁先生过于抬举我了。”
“非也非也。”袁枚摇着头道:“我可向来不是个说奉承话的人,不信你问问致斋?”
这也能问到他?
和珅有些想笑,却也配合地颔首。
冯霁雯忽然觉得这气氛有些怪……
袁枚笑言道:“若说旁的字儿写的好,说破天也只是个好。我倒不会觉得如何。可早前我也曾是练过徽宗的字的,深知这手瘦金最难拿的便是那分飘逸闲致,兴许还是我这颗心不大能够静的下来罢,练了几回不得其法。便弃了。是以常常与人说起瘦金来,总觉得能写得好的,必然个个儿都是神仙心性!”
“先生过誉了。”冯霁雯不禁失笑。
其实袁枚这话说的大差不差。
冯霁雯之所以能练得好这手字,实则是‘得益’于她前世的绝症。
从起初的不甘愤怒到挣扎,再在挣扎的过程中慢慢看淡了一切。
那种生命逐渐被透支消释的感觉,足以磨平一个人所有的不平静。
虽称不上神仙心性。但那种释然感,却也是无法言说的。
“这对生辰联写的妙极,好诗配好字,真乃天作之合,直让人挑不出一丝瑕疵来——我倒真舍不得就这样贴到磬林楼去了,这不是暴殄天物么?”袁枚哈哈笑了两声。
冯老爷子:“这话说的我爱听,越瞧越相衬,可不真就是一个天作之合吗?”
冯霁雯脸色凌乱了一下。
这话……应当是她想多了罢?
“确是天作之合。”根本没有体会到袁枚与冯英廉话里藏话的丁子昱,老实巴交地跟了一句。
冯霁雯的嘴角一抽。
一人一遍,就不能换个词吗?
明明都是读书人,新意呢?
“更应当说是冯小姐的字替和某这首杂诗遮丑了。”一直未有多言的和珅此际笑着讲道。
冯霁雯听罢暗啧了一声。
果然是跟传记中记载的一样能言善道,八面玲珑啊。
只是这样的人所表露出来的,往往还不及自身真实一面的万分之一。
看着最是和善,实则最为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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