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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朋友天宝要我编一本《关中故事》的短篇小说集,并嘱要作自序。这自然不难,因为我大半生所写的长、中、短篇小说以及散文,几乎全部取材于我的家乡关中大地,而编这本以关中命名的短篇小说集,竟令我心中一动,我终于有机会把我的家园关中打在我的书的封面上了。
我最早的短篇小说写于上世纪70年代末,最新的一篇写于今年年初。我之所以强调写作时间,是新时期文艺复兴以来,亦即是标识为改革开放时代以来的25年间,单是从内容上看,我自己似乎也才勐然发现,这些短篇小说几乎是亦步亦趋留下了生活演变的履痕,大致可以揣摸二十余年来在冲破一层一层精神和心理樊篱的历程中,中国人尤其是农民心理秩序发生过怎样的变化。
我对自己的写作也更清楚地确信一点,二十余年来我一直正面面对现实,面对乡村里发生的剧烈的或微妙的人心悸颤。我说不清是为了什么或因为什么,也滤析不清是出于个人气性或思维方式,而作品摆列下来的既成事实,显示着二十余年来我始终没有从现实生活的层面移开眼睛。
即使在《白鹿原》创作的准备和实际写作的6年时间里,我仍然抑止不住生活急骤变化的冲撞,抽空寻隙写下了几个短篇小说,没有使这一段时间留下空缺,甚以为幸,也甚以为欣慰。新世纪伊始,我重新开始短篇小说的写作操练,像以往一样,且不论在艺术上作过何样谋算,而内容依然是把着现实生活运动的脉搏。这样,这些短篇小说就大致勾勒或者说记录着新时期二十余年来,我从中国乡村一隅(关中)所把握到的社会生活变幻起伏的脉象。
我也因此有了一个重新把握自己的契机,运动着的现实生活对我最具诱惑力和冲击力。换一个角度说,我对现实生活的波动最容易发生唿应,最为敏感,无法移开眼睛,也无法改易。
我曾经在不少的话题里言说过对关中这块土地的热爱和理解,用一句话或者一个词概括我的直接感受,这就是:沉重。既是背负的沉重,更是心灵的沉重。
2004.3.13 雍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