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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门上,一张招贴宣布:钢琴家瓦尔多·布伦特每天十八时至二十一时在希尔顿饭店酒吧间演奏。
酒吧间客满,没有座位,只在一位戴金边眼镜的日本人的桌边还有一把空的扶手椅。我俯下身问他是否可以坐下,他没听懂,等我坐了下来,他丝毫不予理会。
一些美国或日本顾客走进来,他们互相打招唿,说话声音越来越响。他们停留在桌子之间,有些人一杯在手,靠着椅背或扶手。一位年轻女子甚至高高坐在一位灰头发男人的膝盖上。
瓦尔多·布伦特迟到了一刻钟,他坐到钢琴前。一个胖胖的小个子男人,秃脑门,唇髭稀疏。身穿一套灰西装。他先掉过头来,环视坐得很挤的一张张桌子,然后用右手轻抚琴键,随意而用力弹了几个和弦。我很幸运,坐在离他最近的一张桌边。
他开始弹奏一个曲子,我想是《在老巴黎的堤岸上》。但是谈话声和笑声使人几乎听不见音乐,我虽然离钢琴很近,也捕捉不到全部的音符。他镇定自若地继续弹奏,上身笔直,头向前倾。我为他感到难过:我想在他一生的某个时期,曾有人聆听他弹钢琴。后来他不得已,渐渐习惯了盖住他琴声的嗡嗡响个不停的嘈杂声。如果我讲出盖·奥尔洛夫的名字,他会说什么呢?这个名字会使他暂时放弃继续弹奏乐曲的那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吗?抑或它不再唤起他的任何回忆,正如琴声压不住交谈的喧哗?
酒吧间渐渐空了,只剩下我、戴金边眼镜的日本人和原先坐在灰头发男人膝上的年轻女子。现在她坐在酒吧间尽里面一位身穿浅蓝色西服的红脸胖子身边,讲德语,声音很大。瓦尔多·布伦特正演奏一支我十分熟悉的徐缓的曲子。
他朝我们转过身来。
“女士们,先生们,你们愿不愿意我弹些特别的曲子?”他问道,嗓音冷冷的,露出轻微的美国口音。
我身边的日本人没有反应。他纹丝不动,面部很光滑,我担心一阵过堂风会把他从椅子上刮倒在地,因为他真像一具用防腐香料保存的尸体。
“请弹《萨格·瓦罗姆》吧。”尽里面的女子用沙哑的喉咙喊道。酒吧间的灯光暗下来,在有些舞厅,一支慢狐步舞曲的旋律一响,灯光就会变暗。他们借机互相搂搂抱抱,女人的手伸进红脸胖子衬衣的领口,再继续往下伸。日本人的金边眼镜闪着短促的微光。布伦特坐在钢琴前,活像个跳动的机器人:《萨格·瓦罗姆》的曲调要求不停地用力在键盘上奏出和弦。
正当他身后有个红脸胖子*着一位金发女子的大腿,一具日本木乃伊在希尔顿酒吧间的一把扶手椅里坐了好几天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什么也不想,我敢肯定。他迷迷煳煳的,愈来愈麻木。我有没有权利使他突然摆脱麻木,唤醒他心中某个痛苦的回忆呢?
红脸胖子和金发女子离开了酒吧间。他们一定去开房间了。男人拉着她的胳臂,她险些绊倒。只剩下我和日本人了。
布伦特又朝我们转过身来,冷冷地说:
“你们要我弹别的曲子吗?”
日本人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先生,请弹《爱的余韵》吧。”我对他说。
他弹起这首曲子,节奏慢得出奇,旋律似乎松垮下来,陷入了沼泽地,音符难以挣脱出来。他有时停止弹奏,仿佛是个筋疲力尽、步履蹒跚的行路人。他看了一下表,蓦地站起来,朝我们点了点头:
“先生们,现在二十一点了。晚安。”
他出去了。我紧随其后,把那具日本木乃伊留在酒吧间的死尸埋葬地。
他穿过走廊,走到空无一人的门厅。
我追上了他。
“是瓦尔多·布伦特先生吗?……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他朝我投来被追捕者的目光。
“谈你认识的一个人……一位叫盖的女子。盖·奥尔洛夫……”
他待在门厅中间一动不动。
“盖……”
他瞪大眼睛,仿佛探照灯的灯光对准了他的脸。
“你……你认识……盖?”
“不。”
我们走出了饭店。一长列男女在等出租车,他们身着颜色刺目的晚礼服:绿色或天蓝色缎子长连衣裙,石榴红无尾长礼服。
“我不想打扰你……”
“你并不打扰我,”他忧心忡忡地对我说,“我有很长时间没有听人谈起盖了……可你是谁呀?”
“她的一个表亲。我……我想知道有关她的细节……”
“细节?”
他用食指揉着太阳穴。
“你想要我对你谈什么呢?”
我们走上沿着饭店一直通向塞纳河的一条窄街。
“我得回家了。”他对我说。
“我陪你回去。”
“那么,你真是盖的一个表亲?”
“是的。我们家的人想知道她的情况。”
“她早已死了。”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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