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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突然,前阵子便与府里打过招呼,只是谁也未想他竟是这么一大早就到了。
来客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裴渠旧交,徐妙文。
徐妙文此人长了一副极其白嫩的皮相,好像见不得光似的,看着很像不老不死喝人血的妖怪。
南山一眼便认出了他,不仅如此,她还知道这位徐少卿家里有几个兄弟姊妹,与谁来往甚密,又和谁有暧昧关系,手里办过哪些大案,和谁有仇,又欠谁人情。
她的确是个禽兽。
徐妙文余光淡淡瞥了她一眼,薄薄的唇微往上抬了抬,一双明眸在眨眼间翻了个白眼,目不斜视地跟着管事进了中堂。
南山自然不会主动去跟他搭话,她正打算出去溜达,哪料管事却忽从中堂里走出来,黑着一张瘦巴巴的脸喊住她:“南媒官,徐少卿有话问你。”
南山脸上登时摆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连脊背都弯了几分,一进门,便见徐妙文在首席坐着。若将他面前那矮几换成高足案,便是活脱脱一副审疑犯的架势。
徐妙文面前摆了一只琉璃碗,里头是拌了糖与酪的樱桃,装得都快冒了尖,可见府里待客其实很大方。
徐妙文慢悠悠吃着樱桃,抬眸看了南山一眼,吐掉核道:“如今长安官媒衙门都快乱成团了,南媒官竟还有空到洛阳来说媒,待遇真是不一般啊。”
南山觉得他如果真是妖怪,则一定是个蛇妖——白白的,瘦条条的,又敏锐,随时好像要吐毒信子。
南山拱手笑,全然一副小人物的谄样:“徐少卿竟还记得南某,实在令人惶恐。长安衙门眼下虽略忙了些,但总不至于乱糟糟什么也做不好,该做的事仍得按着往日规矩来,南某到洛阳,亦只是按规矩行事罢了。”
南山想,不就是去年将你喜爱万分的表妹说给你最讨厌的曹侍郎家儿子了么?
那人家也是两情相悦,你一个外人有什么好看不爽的。
徐妙文又不落痕迹地翻了个白眼。他翻白眼速度奇快,鄙夷之色转瞬即逝,让人难捕捉,实在是做惯典狱,连表情都不留人证据。
你说他翻了吗?好像有,却又没看真切。
真是让人憋闷。
南山忽然说道:“呀,不知徐少卿续弦了没有?”
徐妙文眸里藏刀,已将南山剐了千万遍。他冷冷哼了一声:“南媒官还想替徐某做媒不成?”
南山装傻充愣:“徐少卿若有续弦打算,某必万死不辞帮少卿挑个好的。不过,眼下城中显贵家的适龄女子都快被好人家挑尽了,少卿若再拖,恐是……”
徐妙文很想宰了她喂狗。
但他一脸云淡风轻:“若当真挑尽了,徐某等那些还未到婚龄的长大便是,没什么好急的。”
简直禽兽!
徐妙文又说:“南媒官也已到了婚龄,难道皇上的配婚令竟对媒官不适用?有闲工夫还不如替自己物色物色。”
南山气量大得很,一张笑脸仍旧十分友善。
徐妙文正要再开口,南山听得有脚步声渐渐近了,她从那脚步声中辨出来者身份,正是裴渠。
她站着不动,直到那脚步声到了身后,直到徐妙文将裴渠表字喊出了口,她这才转过头,一张笑脸上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讶然。
徐妙文又喊他:“云起,你家糖很贵么?”他指指那琉璃碗:“只剩了樱桃味,全然不甜。”
裴渠径直走过去,俯身将那琉璃碗端起来,转过身就送到了南山面前:“他不吃就算了,不要浪费。”
南山从善如流地接过这一碗稀罕樱桃,那边徐妙文则是愣了一愣,似全然没想到自己开个玩笑,裴渠就不让自己吃了,那一张白嫩脸上神色登时丰富极了。
徐妙文不作不死,南山看了一出好戏,无奈不好扔铜板致谢,故而端着那琉璃碗老老实实站着。她只听得裴渠淡声道:“南媒官此行不是带了画卷么?拿过来罢。”
南山认为裴渠是故意支开她,于是非常识趣地弯腰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应声退下了。
徐妙文神色略变了变,见南山端着碗出去了,又等了一小会儿,才开口道:“云起你不要小看她,虽然我极讨厌这个丫头,但若能将这人收为己用,会省不少事。”
裴渠眸色似稍稍深了些,开口道:“此话怎讲?”
徐妙文细白手指捻起桌上一根樱桃梗轻轻搓了一下:“你一去九年,不沾朝中之事,如今回来怕是连人也认不全了,可这位南媒官,却是个活户籍,恐怕再无人比她更清楚朝中上上下下的来历了。”
他越说声音越诡异,竟是停了一停,抬眸朝裴渠笑了一下:“她虽与我只见过两面,却对我知根知底,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