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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回暖的手停在门外半刻,屋内并无唤她进来的声音,不由出声道:
“我来找我外祖母,可以进来么?”
里面仍是死寂,她仅剩的耐心消磨殆尽,推门的一刹那,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不由心中一紧。
静室里十分粗陋,只有一方供着香火牌位的长桌,一把藤椅,白色的纱幔后掩着张榻,榻上似乎睡着个人,脸朝着泛黄的墙壁。
苏回暖心跳的剧烈,她一步步走过去,想看看榻上的人长的什么模样,是不是同她记忆中母亲的容貌有几分相似,是不是在十年与世隔绝的岁月里变得像这观里的人一样淡漠。她想知道这位幸存的女冠知晓了还有亲人在世是什么反应,又或者她知道自己有个外孙女,却远离尘世从不过问?就像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有个外祖母,也很少感到孤单一样。
她带着好奇而激动的心情站在床帐外,鼓起勇气喊了句外婆。终于,榻上的一袭缁衣动了动,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外婆?你醒着么?观主说你半个时辰前就醒了。”
帐子里的人缓缓坐起来,从雪白的纱里伸出一只手。
苏回暖看着那只虚弱的手,它的形状很优美,只是太瘦了,纤细的骨节在薄薄的皮肤下凸出来,青蓝色的血管浮在手背上,指甲是脆弱的苍白。
她忽然心酸,下意识地握住这只手,想让它比看起来暖和一些,却发觉原来自己的手比它还凉,只一瞬便放开了。
帐子被她拨开,午后的鸟鸣开始聒噪,她在药味里嗅出一丝香烛淡淡的气息,从面前人的衣上化开。
这位前公主的面容一如她想象的那样美丽而矜贵,只是这美丽已经衰老,染了风霜,矜贵的气质下也刻上了在漫漫时光里凿就而成的痛苦。
一个被送去千里之外的西域和亲的公主,没有宗室的血缘作为义务,也没有皇室的靠山可以依凭,所幸她的丈夫对她不错。然而她新的家人身死离散,她独自一人南下求援,迎接她的却是兄长一族的覆灭。
苏回暖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来,只有再轻轻唤了一声,“外婆?”
黑色的道袍衬得她的身躯越发羸弱,她的眼睛却有着一种淡泊而从容的清明。苏回暖又生出了不安,这样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她,就像她瞳孔中映出的是一个毫无关系的路人。
“我妈妈是真雅,她是西夜唯一的公主,我的外祖是悉居林,现任的西夜王阿延多是他的弟弟。”
黎国公主还是慢慢地打量着她,披散下来的白发落满肩头,她用手不经意地捋至而后,那动作重新点燃了苏回暖残存的记忆。她的母亲也会这样优雅而柔和地理顺头发,不过发色不像她年轻时的黑,也不像她这时的白。
公主拉起她的左手,一根根地抚过手指,在沉默中开口:“阿雅?我记得她……她是我女儿。我年纪大了,许多事记不得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孩子,你过来些。”
苏回暖咬着嘴唇坐到榻边,那双手攀上她的脸,细细地描着轮廓。她喉咙里的苦涩蔓延到全身,感到动作一停,便听到那一缕风似的语调温柔地说道:
“现下想起一些来了……你叫什么呀?生的不像阿雅。阿雅呢?”
苏回暖握住她的手,“妈妈在军中和家人走散了,到了突厥,”还未说完,公主的身子猛然一颤,“是那些人把她带走了!阿雅才十六岁……她还那么小,突厥人……突厥人!”她的眼中迸发出剧烈的痛苦,断断续续地咳嗽了一会儿,又渐渐平复到原来空茫的状态,靠在枕上一言不发,只是无意识地死死抓着袍角。
苏回暖撑住额头,低声道:“外婆,你是不是又想不起来了?那就别想了。我爹爹姓苏,给我起的名字是这两个字。”她摊开公主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因为当时是春天,我出生在军营里。妈妈被他救了出来到了梁国,他们一直过得很好。”
公主好像只有眼睛和记忆出现了毛病,思维却异常清晰,摇头道:“过得不好,阿雅离开了我,肯定是过得不好的。她是个小姑娘,什么也不会,西夜都要亡了,梁国……要是人家知道她的母亲是个齐人,她能过得好么。”
苏回暖一怔,她又接道:“算了,我估摸着明日又会忘记,姑且就信了吧。孩子,你下山去吧,用不着来看我。我只记得我有个女儿,她走了,把我的心也带走了……她的孩子,我看不清也记不得,你以后不用费这个功夫来了。我在这里感觉很安全,不愿意看大夫,也不愿意再接触山下的东西了。”
苏回暖的心骤然被敲下来一块,又用简单的西夜话说了几句,公主再不应答。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唱的歌谣,起了个头,公主跟着哼起来,脸上的皱纹夹着笑意,仿佛回到了年轻时小女儿依在膝旁听曲子的情景。可是她的女儿已经去世多年了,唯一在世的亲人又被她归属到山下的世界里去,她独坐静室,守着残存的一点回忆,让人可怜,就算伤了人也无法责备。
公主哼着哼着就闭上眼睛陷入了沉睡,嘴角还微微上扬着。
苏回暖给她拉上薄被,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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