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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皋哪里吃得住这个,到任一年,进部衙办事只当是点卯,一门心思都用在巴结京城有权势的官员上头。
北京来的这个名叫徐爵的人,是前天到的南京。他一来,就受到了应天府官员们的关注,因为他一不是什么官员,二也没什么功名,却居然是拿着一张兵部的勘合驰驿而来。而且来的当天,权倾一方的南京守备太监孙朝用就在稻香楼上为之摆筵接风。这么一个神秘人物,立刻引起了胡自皋的兴趣,经各方打听,才探知这个徐爵是当今秉笔太监兼东厂掌印冯保的大管家——如今也是簪缨之人,冯保出钱为他捐了一个从六品的锦衣卫签事。冯保的大名,胡自皋哪有不知的?他考中进士那年,冯保就已是秉笔太监,经历嘉靖和隆庆两朝,他上头的掌印太监已换了五个,他却岿然不动。中间虽听说他与高拱不和,却也不见他倒牌子、挪位子,可见根基之深。若能攀上这个高枝儿,或许是一条晋升之路。于是他通过一个平素有些来往的南京内府的管事牌子,和徐爵交换了名帖。今天夜里,又包下了这座倚翠楼,让当红名妓柳湘兰陪陪这位冯公公的大管家。明朝的司礼太监,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照应官人,被称作“各家私臣”。这些私臣各有名衔,各掌其事。如掌家,实乃一家主管,管家负责办理食物,出纳银两。上房管理箱柜锁钥,司房一职则负责批发文书,誊写应奏文书一应事项。这些私臣,既可以是阉人,也可以是正常人。例如这徐爵,便是一个有着妻儿老小的人物。在冯府中,他担任掌家之职,深得冯保信任。
天尽黑了,倚翠楼中,早已点起了亮丽的宫灯。胡自皋和柳湘兰坐在楼上厅堂里,荤一句素一句地扯着闲话儿。
南京为六朝故都,素有“北地胭脂,南朝金粉”之誉。衣冠文物,甲于江南。白下青溪,桃叶团扇,冶艳名姝,不绝于史。早在洪武初年,朱元璋就敕令建造轻烟、淡粉、梅妍、柳翠等十四楼以容纳官妓,风流天下,盛极一时。过了一二百年,到了隆庆年间,这秦淮河畔的莺花事业,越发地蓬勃起来。从武定桥到利涉桥,再延伸到钓鱼巷,迤逦以至水关临河一带,密簇簇地一家挨着一家,住着的莫不是艳惊江南的名妓。这些女史们的居所称作河房,亦称河楼。凤阁鸾楼都构筑得极为精巧华丽。雕栏画槛,丝幛绮窗,看上去宛如仙家境界。这一带出名的河楼,虽然有几十家,但其中最叫响的,莫过于停云、擎荷、倚翠三家。皆因这三座楼的主人,都是色艺双佳、技压群芳的当红名妓。公子王孙、豪门巨贾,到了南京,都想登门造访,一亲芳泽。因此,想得到她们的眷顾,都得提前预约。单说这倚翠楼的主人,叫柳湘兰,与她的约会,都订到一个多月以后了。亏得胡自皋本事大,硬是临时挤了进去。
天尽黑了,倚翠楼中,早已点起了亮丽的宫灯。胡自皋和柳湘兰坐在楼上厅堂里,荤一句素一句地扯着闲话儿。为了掩人耳目,胡自皋卸了官袍,换了一身便服。不过,从头到脚,一招一式,还是那官场的作派。柳湘兰十七八岁年纪,眉如新月,肤如凝脂。穿着一身西洋面料制成的洁白衫裙,还梳了一个别出心裁的高高的发髻,一朵嫣红的玫瑰斜插其上,站在窗前,犹如玉树临风,一颦一笑,无不妩媚动人。
胡自皋与柳湘兰,也是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话时,还有些生分,不过,一盅茶后,两人说话就无遮无挡了。
“胡大人,你说北京来的老爷,姓什么来着?”柳湘兰娇声问道。
“嗨,刚说的,你怎么又忘了?”胡自皋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我再说一遍,你记清楚,姓徐,徐老爷。”
“徐老爷多大的官儿,值得胡大人这样地巴结他?”
“你怎地知道我巴结他?”
“这还用问哪,”柳湘兰两道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咯咯地笑起来,“到我这儿来的人,都是只顾着自个儿销魂,哪有像你这样的,巴心巴肝进了倚翠楼,却是帮北京来的那位徐老爷跑龙套。”
柳湘兰伶牙俐齿,一边说一边笑。听了这番挖苦,胡自皋倒也并不觉得怎么难为情,也陪着笑起来。
“玉儿,给胡大人续茶。”柳湘兰喊了一声侍立一旁的小丫环。
胡自皋呷了一口茶,文绉绉地说:“湘兰女史,你以为卑职,啊不,你以为在下没有怜香惜玉之心?那你就错了。从一进你的门儿,我就怅然若失。”
“那你为何要让给别人?”
“人家是远道的客人,我总该有点君子之风。”
“好一个君子之风,”柳湘兰揶揄地一笑,“你一个六品官儿,说小也不算小了,拿着小女子去巴结北京来的大老爷,这也算是君子之风?”
“你!”受了这一顿抢白,胡自皋脸色有点挂不住了,悻悻地说,“你打着灯笼访一访,本官在南京的名声,哪容你这样胡说。”
“哟,看看,‘本官’不高兴了,”柳湘兰学着胡自皋的腔调,流莺一样掠起,走到胡自皋跟前,弯腰施了一礼,说道,“奴家说话多有冒犯,这厢赔不是了。”
看着柳湘兰不胜娇羞的神态,胡自皋又转怒为喜,自己转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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