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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的旷野之上,乌云翻滚,雷声轰鸣。
温在恒陷在沼泽中,只头肩露在外面,越挣扎越陷得深。他望着如浓墨泼洒的苍穹,感到深深的悲哀和绝望。
罢了,死了也好,这人间他来错了。
就在他闭上双眼,放弃求生时,不知从何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声急切的呼唤。
舅舅!舅舅!
温在恒从黑沉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睁眼看到的是交错的木梁,梁上趴着一只橘黄的猫儿,梁下吊着几个竹篮。他急促的喘着气,转眸看到一男童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玩着解连环。
这男童白白净净,穿着鲜亮的锦衣皮靴,与这简陋的木屋很不协调。温在恒记起了昏迷前的一幕,这男童抱着她喊姑姑。
男童歪头看过来,发现温在恒醒了,瞪着小鹿般的眼睛冲他一笑,露出豁牙,稚气毕现。
“你睡得可真香,怎么喊都喊不醒!我姑姑说你太累了,她给你煎药去了!”男童趴在床沿上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东根。”
温在恒咂摸着念了遍他的名字,这男童显而易见的有异域血统,听名字的意思应是根在东方,难道他的父亲是中土人士,而母亲则来自异域?
温在恒见东根低头摆弄九连环,兴许是刚上手玩,还没摸到诀窍,转来转去总也解不开,小小年纪眉头都拧成了疙瘩。温在恒教他,一步一步,很快就解开了。
东根欢呼雀跃,赞叹道:“你真厉害!我姑姑都解不开呢!”
温在恒笑笑,朝门外望了眼,问道:“你为何叫她姑姑?”
东根想了想,答道:“阿爹让我这么叫的啊,她就是我姑姑。”
温在恒正要问他的阿爹是谁,门口光线一暗,有人走了进来。温在恒转眼看去,想了六年的那人正缓步向他走来,他的心口顿时涩痛无比。他本该高兴的,可内心涌动着情绪仿若被她端着的那碗汤药的苦味熏染了,竟是说不出的苦涩。
舒婵见温在恒醒了,深邃又憔悴的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她,哪怕进来之前已平复好自个的心绪,此刻也不免又泛起涟漪。
在他昏迷不醒时,若杉对着她哭得稀里哗啦,说苑娘子你能回来真好,我家将军要废了,你快救救他吧,只有你能救他了……
舒婵给温在恒仔细把了脉,心惊于若杉说得不假,他家将军的身体劳损得厉害,若不加以疗养,早晚大病不起,衰竭之势难以回转。她看着昏迷的他,明明还不到而立之年,却已两鬓霜白,形容枯槁,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的风姿?
当年的温衙内,丰神毓秀,冷傲矜贵,无论丢到哪一堆人里,都是卓尔不群的存在。而这些年,他把自己折腾得快不像个人了……
温在恒有很多话想问,但注视着她恬静的眉眼,那些话他又问不出口了,甚至连“婵儿”两字,在嘴边酝酿了半天,也未敢喊出口。他怕言语不妥惹她不高兴,故而只默默的看着她,暗暗平复内心的激荡。
“温将军,刚好你醒了,把药喝了吧?”舒婵用脚勾起旁边的矮凳,拖到床头这边坐下来,大大方方迎着他的目光,莞尔说道。
温在恒撑起上半身,接过药碗,几口将药喝尽。
一旁的东根看得目瞪口呆,想起他爹喝药的情形,是能拖就拖,能赖就赖,为此不知被姑姑训斥过多少回。在喝药这方面,他和他爹是一脉相承,也是个喝药困难户。
舒婵拉着东根的手,趁机说教:“男子汉喝药都是这样的,我们东根想成为男子汉,就得像将军这样。”
温在恒配合着把汤碗倒过来,道:“看,一滴都不能剩。听姑姑的话,病才好得快。”
东根挠挠头,舒婵把空碗接了,交给东根,让他带出去。
待东根跑出去了,屋内只剩下二人,温在恒喝了药脑子愈发清明,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此时的形容有多狼狈。身上衣衫又脏又破,连着数日奔劳,脸都未洗过,浑身散发着一种混着汗臭和烟熏火燎的味道,着实难闻得很。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遍布伤痕,有剐蹭的,有划伤的,有灼烫的,想找一块好皮都难。
他见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手臂上,颇不自在的捋了捋衣袖,道:“这些小伤不碍事。”
舒婵已从冷巍处得知这几年他们的足迹以及他们如今为何会出现在泉州,看着瘦脱了形的温在恒,心中颇不是滋味。若非当年那场闹剧式的送嫁,他应是在洛阳活得好好的,位高权重,娶贵女,生贵子,顺顺当当。
“你的身体经不得劳累了,需好生休养。我开了方子,把煎服的要项告知了若杉,每日定时服药,调养一段时日看看恢复如何。”舒婵叮嘱道。
温在恒默了片刻,手掌按在胸口揉了揉,叹道:“难怪近来这里总是绞痛,想来也是身体疲累的缘故,以后我会注意的。”
“不是注意。”舒婵口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必须得闲居静养了。”
“好,听你的。”温在恒不以为意的低头笑了下,“回去我就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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