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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来,偶然谈起我儿子。她说我儿子的功劳,都教人给上在别人的功劳簿上了。她自己的事情也飘飘摇摇,说不定那一天就要下来。她教我到老人院去挂个号,万一她的事情不妥,我也有个退步。我到老人院去,院长说现在人满了,可是还有几个社会局的额,教我立刻找人写禀递到局里去。我本想等陈姑娘来,请她替我办。因为那晚上我们有点拌嘴,把她气走了。她这几天都没来,教我很着急。昨天早晨,我就在局前的写字摊花了两毛钱,请那先生给写了一张请求书递进去。”
“看来,你说的那位陈姑娘我也许认识。她也许就在我们局里做事。”“是么?我一点也不知道。她怎么今日不同您来呢?”“她有三天不上衙门了。她说今儿下午去,我没等她便出来啦。若是她
知道,也省得我来。”老太太不等更真切的证明,已认定那陈姑娘就是在社会局的那一位。
她用很诚恳的眼光射在可为脸上问:“我说,陈姑娘的事情是不稳么?”“没听说,怕不至于罢。”“她一个月支多少薪水?”
可为不愿意把实情告诉她,只说:“我也弄不清,大概不少罢。”老太太忽然沉下脸去,发出失望带着埋怨的声音说:“这姑娘也许嫌我
累了她,不愿意再供给我了。好好的事情在做着,平白地瞒我干什么!”“也许她别的用费大了,支不开。”“支不开?从前她有丈夫的时候也天天嚷穷,可是没有一天不见她穿绸
戴翠。穷就穷到连一个月给我几块钱用也没有,我不信。也许这几年所给我的,都是我儿子的功劳钱,瞒着我,说是她拿出来的。不然,我同她既不是亲,又不是戚,她为什么养我一家?”
可为见老太太说上火了,忙着安慰她说:“我想陈姑娘不是这样人。现在在衙门里做事,就是做一天算一天,谁也保不定能做多久,你还是不要多心罢。”
老太太走前两步,低声地说:“我何尝多心!她若是一个正经女人,她男人何致不要她?听说她男人现时在南京或是上海当委员,不要她啦。他逃后,她的肚子渐渐大起来,花了好些钱到日本医院去,才取下来。后来我才听见人家说,他们并没穿过礼服,连酒都没请人喝过,怨不得拆得那么容易。”
可为看老太太一双小脚站得进一步退半步的,忽觉他也站了大半天,脚步未免也移动一下。老太太说:“先生,您若不嫌脏就请坐坐,我去沏一点水您喝,再把那陈姑娘的事细细地说给您听。”可为对于陈底事情本来知道一二,又见老太太对于她的事业的不明了和怀疑,料想说不出什么好话。即如到医院堕胎,陈自己对他说是因为身体软弱,医生说非取出不可。关于她男人遗弃这事,全局底人都知道。除他以外多数是不同情于她的。他不愿意再听她说下去,一心要去访北下洼八号,看到底是个什么人家。于是对老太太说:“不用张罗了,你的事情,我明天问问陈姑娘,一定可以给你办妥。我还有事,要到别处去,你请歇着罢。”一面说,一面踏出院子。
老太太在后面跟着,叮咛可为切莫向陈姑娘打听,恐怕她说坏话。可为说:“断不会。陈姑娘既然教你到老人院,她总有苦衷,会说给我知道,你放心罢。”出了门,可为又把方才拿粉盒的手指举到鼻端,且走且闻,两眼像看见陈情就在他前头走,仿佛是领他到北下洼去。
北下洼本不是热闹街市,站岗的巡警很优游地在街心踱来踱去。可为一进街口,不费力便看见八号的门牌。他站在门口,心里想“找谁呢”,他想去问岗警,又怕万一问出了差,可了不得。他正在踌躇,当头来了一个人,手里一碗酱,一把葱,指头还吊着儿两肉,到八号的门口,大嚷“开门”。他便向着那人抢前一步,话也在急忙中想出来。
“那位常到这里的陈姑娘来了么?”那人把他上下估量了一会,便问:“那一位陈姑娘?您来这里找过她么?”“我……”他待要说没有时,恐怕那人也要说没有一位陈姑娘。许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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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说,“我跟人家来过,我们来找过那位陈姑娘。她一头的刘海发不像别人烫得像石狮子一样,说话像南方人。”那人连声说:“唔,唔,她不一定来这里。要来,也得七八点以后。您
贵姓?有什么话请您留下,她来了我可以告诉她。”“我姓胡。只想找她谈谈。她今晚上来不来?”“没准,胡先生今晚若是来,我替您找去。”“你到那里找她去呢?”“哼,哼!”那人笑着,说,“到她家里。她家就离这里不远。”“她不是住在肉市吗?”“肉市?不,她不住在肉市。”“那么她住在什么地方?”“她们这路人没有一定的住所。”“你们不是常到宝积寺去找她么?”“看来您都知道,是她告诉您她住在那里么?”
可为不由得又要扯谎,说:“是的,她告诉过我。不过方才我到宝积寺,那老太太说到这里来找。”
“现在还没黑。”那人说时仰头看看天,又对着可为说,“请您上市场去绕个弯再回来,我替您叫她去。不然请进来歇一歇,我叫点东西您用,等我吃过饭,马上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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