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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瓦解,这股子睚眦之恨,始终还在心中作祟。她一直找不到泄愤的途径,因此静夜无人时,她常常会无端地怒满胸臆。今天,一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发泄对嘉靖皇帝谤佛毁佛的不满,使得她的心底深处,那一点真情顿时间爆发膨胀……但即使心如沸鼎五脏若焚,她仍不忘克制与掩饰。沉吟有时,她便借品饮茶水之机压下心火,并掏出黄绫绣帕轻轻地拭了拭双颊,然后威严自重地喊了一声:
“冯公公。”
“奴才在。”冯保赶紧起身。
李太后用力放下茶杯,正色问道:“诽谤先帝,按大明律,该当何罪?”
“这……”
冯保看看李太后,又看看一如,不知如何作答。一如吐尽心中块垒,已是如释重负。太后这种反应,早在他预料之中,便坦然答道:
“讪谤先帝,可处大辟之极刑,但老衲方才所言嘉靖皇帝所作所为,没有一句是讪话,更没有一句是谤言。”
李太后冷冷一笑,斥道:“和尚妄言。咱且问你,朝中皇帝与西天如来,哪一个为大?”
一如一愣,他没想到李太后会问出这么个刁钻问题,好在他慧根通透法养深厚,立即不假思索答道:“这个不好比拟,一个是人王,一个是法王。人法对垒,必然天道阻滞,灾害频仍。人法和谐,则天地晓畅,万物昭苏。人可欺法但法不欺人,人若违法则必遭报应。”
“唔,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
“就是没有道理,太后今天也不能处置老衲。”
“这是为何?”
“因为老衲有言在先,请得太后懿旨,恕言者无罪。”
李太后本来就是做戏,见一如如是说,便浅浅一笑,说:“老和尚不愧是得道之人,心机甚深。”
一如又趁机说道:“太后若肯虚怀纳谏,老衲还有一言忠告。”
“讲。”
“如今宫廷内外传言,太后是观音再世,这并非妄言,天降大任于太后。还望太后能匡正世庙遗毒,广结佛缘,让我大明之皇天后土,重凝大乘气象。”
李太后专注地问:“如何广结佛缘?”
一如不假思索地回答:“把世庙所毁之寺尽行恢复重建。”
李太后蹙眉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儿得从长计议。”说着站起身来准备返宫,忽然门外有人来报:
“启禀李太后,武清伯李老太爷求见。”
“啊,快请!”
李太后即忙肃衣整冠。一如师父适时告退。一会儿,只见一位约摸六十岁左右身着轻绡蟒衣的干瘦老头儿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他一眼瞥见李太后,顿时情绪激动又显得局促不安,这便是李太后的父亲武清伯李伟。按国礼,他应该给李太后下跪,按家礼,李太后又该给他下跪,这正是李伟的为难之处。李太后大约看出了父亲的尴尬,主动起身给父亲蹲了个万福,亲自把父亲扶到一张藤椅上坐下,说道:
“爹,这里不是宫中,又没有外人,您不必拘礼。”
“好,好,咱听闺女的。”李伟忙不迭声回答。
“爹,你怎么来了?”李太后问。
“听说你来昭宁寺烧香拜佛,咱特意赶过来相见。搭帮着咱也在菩萨面前磕几个头,烧一炉香,讨点福气。”李伟回答,接着东张西望,看到客房里陈设琳琅满目,每一件都非常考究,不由得羡慕地说,“这和尚们的铺排,竟如此华贵,咱武清伯府上,比起这里来,不知道寒酸了多少。”
冯保听了一笑,说道:“李老太爷要是看着这些家具不错,待会儿都搬了去。”
李伟眯眼觑着冯保,一咧嘴便露出了满口的黄牙,他熟络地说,“你冯公公总喜欢拿咱老李头开涮,这些物件又不是你的,你才这么大方。”
“不是我的,也不是寺里的嘛,”冯保把身边茶几上一块黄绫绣凰铺垫揭起抖了抖,说,“老太爷您看看,这是哪儿用的?”
李伟伸头细看,艳羡一笑:“啊,原来都是大内物件。”
“对呀,李太后来,这昭宁寺里的物件哪摆得出来?”冯保一面说着,一面看李太后的脸色,“您老太爷看中的,都是从宫中搬来的。”
“咱说呢,这些东西怎么就看着眼熟。”
李伟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人又生得干巴,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福相。若是脱掉蟒衣换上寻常装束,走在街上,活脱脱就是一个高粱花子,哪里看得出来他是当今圣朝第一皇亲。关于他的发迹史,偌大京师无人不晓,说得神乎其神。传到他自己的耳朵里,他也只是笑笑,从不辩解。
李伟是北直隶漷县人,在庄稼人堆中长大,一个大字不识,长到十二岁,因家中生计糊弄不开,就跟着干泥瓦匠的父亲学手艺。从此守着一把砌刀,在砖石堆里讨生涯。这李伟天性聪明,好琢磨事儿。几年之后手艺竟超过了父亲,成为当地有名的泥瓦匠了。俗话说“家财万贯,不如薄艺随身”,有了这门手艺,李伟虽不能置田买地,却总还能寻几个小钱来养家糊口。他二十一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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