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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之季,天下大熟,多少十指不沾泥的官吏士人,不事稼穑的匠工商贾,兼着朝廷养的大批兵卒,就等着地里这一茬东西。于是,一场征粮纳赋的硬仗就要开锣。
重阳节一过,风陵渡乡粮目孟积珍就将本乡大大小小的甲长里正在家里聚齐,催问秋赋。公事要办,私事也不能落下,孟家的佃户自然也被召来——东家有要事商议。
这一日,穿绸衫的衣短褐的林林总总数十号人在孟家聚齐,宏阔的大堂里坐的满满当当。孟积珍坐了主位,眼睛朝下面一睃刚要发话,突然面色一变,受了惊吓似的弹起身,大声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被他指点的那两个人都是地道的庄稼汉子,一个叫何庆丰,一个叫孟腊狗,都是孟家的佃户。二人一齐回道:“咱是您家租户,东家叫来,咱能不来么?”
坐在偏位的孟账房也是一惊,指着何庆丰、孟腊狗道:“你们两个不是在县衙吃牢饭么?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何庆丰、孟腊狗十分默契地对望一眼,嬉笑道:“县衙人太多,牢饭不够吃,县爷爷就把咱这等轻罪给开释了。”
“放屁”孟积珍激动地拍打椅背,“造反还能算轻罪?依我说,牢饭都不消吃,直接上断头饭”这些个刁徒,趁他举家进城空宅之际就打他主意,简直十恶不赦当初一板车押上县里去,就没指望他们能回来,想不到这么快就得了开释,还得瑟抖劲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焉能不气?
“谁造反了?谁造反了?证据呢?”两个佃户身上衣单,肚里食寡,眼看今年租子又交不上,这回被东家召来除了催租肯定没好事,干脆摆出一副死猪皮厚的模样。
“你们喊了ˊ反他娘ˋ”孟账房指证。
“哪个喊了?还有谁听见了?是你家庄客嚷的,咱没喊这等字眼”
孟积珍气得直抖:“好好那你们手持凶利之器,私闯他宅打家劫舍,这事总该认了吧?这可是一等一的重罪,论律当斩,最轻也得流徙”
何庆丰、孟腊狗理直气壮的反驳:“咱拿的那是庄稼把式,头什么的,专一侍弄庄稼的玩意,算不得什么凶利之器。再说了,咱又没进院墙,就在外头溜,犯着啥事啦?”
“好很好”孟积珍身子突然不抖了,冷静地坐回椅子上,冷冷地盯着这两个佃户,“说说,你们究竟怎么出来的,还有那几个同伙呢?”
“一并出来了,县爷爷当堂开释的。”见东家不气了,何庆丰孟腊狗自己觉得没趣,老老实实地作答。
“不是牢饭不够吃?”
“不是。”
问完了,孟积珍心里越发冷静,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眼下,征齐朝廷的皇粮赋税才是头等大事。于是他安排佃户们现在偏厅候着,稍后再与他们理论。
孟账房捧着一本账册,将各里各甲本年实收税银数目、欠缴数目大声报了一遍,末了,孟积珍道:“多大的窟窿眼呀各位如此不尽力,不是叫我难做么?县上追责下来,谁也逃不掉大家伙儿别介日里坐屋里,勤催紧要去呀你不催不要,人家就藏着掖着,哭天叫地的喊穷”
一个甲长苦着脸道:“不是我等不尽力,今年实在难为啊兵匪这一搅闹,地糟践了不少,人也跑了不少。人在的,说自家地上损失了多少多少,跟贼跑的,逃荒去的,人都没影儿,咱跟谁要去啊?”
“就是就是剩下这些庄户,连自家那份儿都不肯交足,哪肯摊别人家的份子呢,国法律令在这搁着,可走不通啊年年这会儿,咱这头上就添几根白的……”一个锦袍乡绅大声感叹,手在头上挠着。
孟积珍冷声打断他:“今年这缺口要是大了,大家伙儿一起吃挂落,何惜你那几根老毛?”
里甲们一个个苦着脸,要么不做声,要么就是唉声叹气。这是有人提议:“孟爷,不如你跟县爷爷说道说道,把咱的难处诉一诉,没准就宽宥了。”
“县爷爷?嘿,他不拿大板子使劲刮我,算是和善的了。”想起自己送去的犯人被无端开释,孟积珍就气恼不已。
一场征粮会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堂下蚊蝇一般闹哄哄,议论不绝,多是抱怨、牢骚,连篇的废言,这样下去,一年也论不出个结果来。
孟积珍清咳一声道:“羊毛要剪,驼毛要薅,国法干啥用的?你们不去盯着催讨,那等奸猾肯给你?多的就不必说了,明日开始,着紧讨要就是了。”
话音一落,刚刚静了片刻的大堂又吵嚷不休。
“话是没错,可如今羊儿们只剩一张皮了,上哪里薅毛去?”
“国法算个啥?国法要是管用,那反旗怎么扯起来的?那王二领着百十号庄稼汉就能冲了县衙,,县令都拖出来砍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哩”
“对断头的买卖咱不干恼了官府,拿国法治咱,还有活路,恼了那帮横的楞的不要命的,拿刀子招呼,县令都只一个脑袋,咱长了几个?”
孟积珍听得焦躁,一拍桌案:“够了讨又不肯讨,账上还欠着一半多,你们说说,咋办?“
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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